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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昏蒙影(141)+番外

然后是苦着脸的张涛,他过来探了下头,见已经满座了,只好叹气到面包车上。

“真奇怪。”狄亚靠在方向盘上,懒散道,“我第一次知道自己有这么大的魅力,人人都想上这辆车。”

伊诺拉冷笑了一声:“准确来讲,是除了你之外,我们谁都不清楚罗衡发火是什么样子。”

“看看我的样子就知道了。”狄亚叹息一声。

伊诺拉瞥了他一眼,并没有说什么话。

他们出发得很快,罗衡说的现在就是现在,大概又过了半个小时,他们彻底脱离了司南的队伍,什么都没带走,也什么都没留下。

路上正好碰到了白甜甜,对他们露出一个甜蜜的笑容,为这场意外相遇画下句号。

张涛还记得她的蓝莓饼干,心醉神迷地摇下窗户,跟她挥手,逗得白甜甜咯咯直笑。

很快,她的笑容也消失在了视野里。

大家重新上路了。

蓝甲壳虫很快就开到前面去,将小面包甩在身后,这没什么办法,毕竟要让蓝摩来指路,他必须核对着地图与他记忆里的照片跟过往,寻找出通向真理的道路。

树木在大路上显得稀疏且突兀,就像中年男人的头顶,不同的树种跟灌木混杂在一起,偶尔隔着车窗能听见虫鸣,让整条路都显得有生机起来。

伊诺拉轻轻哼着歌,她最近从司南里学了几首新歌,值得慢慢回味,保质期大概在几个月到几年不等,看她什么时候厌倦。

歌声不算太轻,伊诺拉唱得颇为投入,她撑着脸颊,车窗开着,将红发吹得凌乱,这会儿尚有几分潇洒,等吹过头就显得凌乱了。

车子开了一会儿,等到伊诺拉唱完歌,狄亚才忽然问道:“蓝摩,如果你见到一座被锁链挂起来的雕像,那些锁链一旦断开了,那会怎么样呢?”

伊诺拉怪道:“把雕像挂起来干什么?”

“神像,有时候圣殿的确会将一些神明的雕像悬吊起来,以显得庄严神圣。”蓝摩解释道,他思索了一会儿这个问题后,“如果解开锁链,雕像当然会摔下来。”

狄亚平静地说:“有些雕像摔下来,会摔得粉碎;有些雕像坚固一些,虽然没有断开,却充满了裂痕,变得脆弱不堪,对吗?”

“是的。”蓝摩满心疑惑,“怎么了?”

伊诺拉歪了歪头:“所以,你在哪儿找到个废弃的圣殿吗?”

狄亚轻飘飘地笑起来:“谁知道呢。”

任何太完美的事物总会让人感到不安,进而膨胀欲望,更不必提是在这样的世界里。

狄亚向来是竞争之中的佼佼者,这不单单是因为他擅长审时度势,更不仅仅因为他足够聪明,还因为他一向不够安分,又足够野心勃勃。

因此,他无法击溃司南的作战小队队长阿斯塔,却可以轻易战胜作为阿斯塔本身的阿斯塔。

而在罗衡这件事上,狄亚展露出同样的野心与自信。

最开始的时候,被答应就已经值得快乐,甚至被编入到那男人有关未来的计划内就已满足。

可现在已经到来。

狄亚看到罗衡的核心,就绝不容许自己只是罗衡选择的一部分。

就像……就像雕像手中所握的苹果,就像雕像持有的权杖,就像雕像手中翻阅的书本,成为它的一部分,却最终只能与它一同粉碎。

在罗衡彻底坠毁之前,狄亚要成为新的枷锁。

如果爱无法战胜死亡,就与死亡一同到来。

第112章 难过

作为直面罗衡怒火的唯一人选,张涛实际上并没感觉到多大的压力。

他既没有像是出言不逊的狄亚那样狠狠挨上几拳,体验一下关节技到底多么简单实用;也没有像是前来询问的蓝摩那样分不清哪句话踩在了雷区上。

罗衡只是保持一贯的沉默,沉默有时是一种严厉的谴责,有时却是一种专心的体现,张涛分辨不清自己得到的是前者还是后者。

于是他决定试探一下。

“嗯……”张涛决定从最轻松简单的问题开始,他看着车子中控台上被压着的那封信,他问,“那是什么?”

这封信是罗衡从司南带进来的,被随意压着,看不太清楚具体的模样。

“司南的邀请信,舒灵的徽章,还有他们基地的大概地图。”罗衡面无表情,“舒灵承诺司南永远会为我留一个地方,如果我没有地方去的话。”

张涛没注意到后半句话的重点,只是稀罕地拿起那封信,露出兴高采烈的神色来:“那很好啊!司南很不错的。”

他的模样像是罗衡进了什么世界五百强,实际上也差不了多少,司南在这里算得上是平原五强之一的基地了。

“你认为我该去司南?”

这让罗衡的心一紧,他紧紧追着蓝甲壳虫,玻璃已经有点脏了,模糊得看不清车内的情况,车里承载的三人仿佛也随着这种模糊而缓慢消散,失去真实的存在感。

里头真的坐着他所期盼等待的人吗?

罗衡急速地转头看了一眼张涛,对方正细细捧着那封信翻看,他并没拆开,脸上的羡慕与高兴并没有作伪。

他真实地坐着,来自一个叫石髓的大基地,他是个对世界有意义的人。

罗衡确定张涛的存在后,心却更加空落落起来了,他甚至迫切地有一种冲动,想追上去拦住前面那辆车,打开门将车上的人拉下来,仔细辨认他们已经模糊不清的面孔,让那感觉重新真实确切起来。

“该不该去的……”张涛嘟哝了一声,“这个怎么说好呢……”

张涛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罗衡,像是在随时确保这句话会不会惹怒对方一样:“我是觉得,这得你自己来选择吧,你现在已经有了更多的选择,不是吗?”

这本来是罗衡在金羊毛城告诉张涛的话,他没想过这回旋镖有一日会击中自己。

罗衡移回自己瞟过去的目光,他专注地看着那模糊的车后门玻璃,突然意识到此刻的自己跟当时的张涛并没有一点不同。

他们都恐惧自己的选择。

这是在推卸责任。罗衡漠然地想,我在放弃自己选择跟表达的权力,从而逼迫他人表现出对我的重视跟在乎,好确认他们足够爱我,得以在往后反悔时能合理地暴露出软弱。

而他要做的只是陷入到偏执当中去,不表达任何个人想法。

“你说得没错。”罗衡回答,“如果我想去,我就该去,如果我不想去,那也是我自己的事。”

张涛确切地感受到他的虚弱,并非来自身体上的病痛,而是精神上。

尽管罗衡的手很稳,大脑仍然清晰,他甚至还微笑着。

可张涛仍然觉得,这个人是时候停下来歇歇了。

“等会换我来开车吧?”张涛像是突发奇思妙想一样地说道,“或者现在就让我来吧,别担心,我很快就追得上,大不了多踩几脚油门。”

罗衡被他逗笑了,出乎意料,这个就连张涛也觉得像天方夜谭的主意被同意了,他走下车,将方向盘连同生命一起递交给张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