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令他感到欣慰。
丰沛的灵气缓解了魂魄的痛感，而强横的自然之力，又令肉身倍感煎熬。这也正是天釜山巅明明是养魂圣地，却鲜有人至的原因——绝大多数需要养魂的人，肉身都扛不住这里的刺骨严寒。
先前在天釜山外、云海之上，那些躁动、撕裂、碰撞、颤抖的感官，那些几乎是从脑海深处迸溅而出的痛觉，此刻都在呼啸的风雪中，慢慢沉寂下去。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不知过了多久，杨戬睁开眼。
风雪漫卷，天色昏昏。他摊开掌心，一簇幽光火苗窜起，在风雪夹击下，摇晃了一会儿，熄灭了。
杨戬默然片刻，起身。
满身雪沫从衣袍上抖落，他负手缓行，一步一个脚印。“哮天犬。”他唤了一声。
哮天犬蹦了起来，喜道： “主人!我等你好久了!”
他在这儿等了快两个时辰，也没见主人下山，要不是主
人的味道还在，他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找错地方了。
杨戬问： “哪吒可在家?”
“在家在家，主人你记的没错，那只金鼻白毛老鼠精，果然是李天王之前认过的义女!”哮天犬拍了拍胸脯， "还好当时小狐狸精留了力气，没把她咬死。"
杨戬微微叹气。
“主人是怕那老鼠精发现今天的事，传扬出去?”哮天犬呵了一声， "晚了。哪吒已经见过小狐狸精了。"
杨戬身形顿住，骤然回头： “你说什么?”
哮天犬道： "小狐狸精迷了路，不知怎么跑到了云楼官附近，听说我在那里，便想进去找我。"
他把不久前发生的事情绘声绘色讲述了一遍，当听到最后哪吒想带般般去海底的时候，杨戬紧紧地皱起眉头。
“我知道了。”良久，他沉声道。
他了解哪吒，哪吒在家赋闲已久，唯恐天下不乱，突然蹦出来一个般般，实在是他解闷的好对象。
虽然他没有恶意，但这样发展下去很不妙。
“主人，你是遇到了谁，才要把小狐狸精丢下啊?”哮天犬忍不住问道。杨戬揉了揉额角： "北海龙三太子。"
"啊?他上天来干什么?"
“发请束。”杨戬深深叹了口气， "他夫人前两日又生了一只小龙，这次是个公的。"
北海龙三太子喜添贵子，庆生宴的邀帖已经在四海发了一圈，今天是特意上天来发给神仙们的。没想到路遇杨戬，北海龙三太子赶紧乐颠颠地跑了过来，送了他一份。
这位龙三太子向来心直口快，嘴上不把门，杨戬唯恐他见到了般般，问东问西，又说出去惹得人尽皆知，平添麻烦，便迅速让般般先行离开。
只是没料到中途出了岔子，般般竟飞错了方向，飞到了云楼官去。
"一个月后便是他幼子的庆生宴，他说我上次没去，这次务必要去。"杨戬道。哮天犬： “那主人你去吗?”杨戬沉吟： “再说吧。”
以他的性格，本是不会过去的。但谁让事情发生得如此之巧，这边北海龙三太子刚广发邀帖让人去参加庆生宴，那厢哪吒
便怂恿着般般要去海底玩一玩。
实在很难让人不怀疑中间是否有什么联系。
"妲己知道此事么?"
"不知道，我与小狐狸精都没说。”哮天犬道， "对了主人，你收完请帖，为什么又回天釜山来
了啊?我还以为你会去积雷山呢，我还带着小狐狸精一路狂赶，就怕妲己和你吵起来。"
杨戬眼神微动： “我只是回来加固一下阵法。”
“阵法出问题了么?”哮天犬不解。
杨戬轻轻点了点头： “每补一次魂，阵法便会有所消耗，以后每一次大约也都需要这样重新加固。“
哮天犬啧道： "好麻烦。"“走吧，回府。”杨戬淡淡地说。
次日，杨戬来到积雷山。
般般仔细观察了一下杨戬，发现他气色恢复了正常，不再是昨天刚补完魂时苍白轻飘的模样，这才终于放下心来。
“真君，我们今天是不是要开始修炼了?”她双眼亮闪闪的，兴奋不已。
补魂太费精力，不能天天补，因此杨戬早就与她说好，不补魂的日子里，便带她一起修炼。杨戬点了点头： “来，先与我过几招。”般般愣住： “我?跟您过招?”
"不错。”杨戬道， "不要把我当作是真君，就把我当作是一个普通的敌人，用尽你所有的力量来攻击我，让我看看你到底有几分本事。"
只有精准摸清般般的底细，才好对症下药。
般般显然也是明白了这一点，虽然心里有点发橙，但还是严肃起来，对着杨戬摆出了架势。妲己在旁边看着，不由捏紧了衣袖。
风静花止。
“真君，讨教了!”般般一声大喝，朝着杨戬扑了过去。
杨戬面色未变，只轻轻一避，连脚底都未挪动一分，便轻而易举避开了般般的攻击。般般有点尴尬，但想到这可是真君，若是自己能一击得手，那才是奇怪呢。
她在心里给自己鼓了鼓劲，又深吸一口气，双手叠印，一柄白色小剑便自掌心绽出，直奔杨戬面门而去。
哮天犬坐在地上嗑瓜子： "这招不行啊，太慢了，你看果然连主人
的衣角都没挨到……咦，这招不错，可惜内力不够，要不然攻势还可以再坚持久一点……有点小聪明，还知道分步布下阵法，不过表情太明显了，一看就知道在一心二用偷偷布阵，被主人给破了吧……"
妲己额角青筋隐动： “你能不能闭嘴!”
虽然哮天犬说的都是客观事实，但妲己总觉得这是在暗示她教得不好。毕竟抛开般般魂魄有损，导致修为与年龄不符以外，她的对战经验也明显不够，脚步有些虚浮，一些招式甚至还要回忆一下，才能完整地做出来。
这就不是“修为低微”能搪塞过去的了。毕竟，修为低微也有修为低微的打法，杨戬从始至终都只守不攻，甚至还故意露了几个破绽出来，般般却都没能发现。
汗珠开始顺着般般的额头流到脖子里。
并不是热的，而是因为紧张与羞愧的。她咬牙，干脆不走正路，偷偷释放出一点狐媚香，企图干扰杨戬的心神。
杨戬闻到了，微微一怔。
就是现在!般般五指成爪，高高跃起，朝着杨戬的脖颈狠狠划下!然后被杨戬攥住了手腕。
这是他守避了这么多回合以来，第一次伸出了手。
“可以了。”他说道， “我已经知道了。”
般般挣扎了一下，发现自己只是被杨戬攥住了一只手腕，整个人就动不了了，不由垂头丧气。杨戬松开她，随即轻轻拍了拍她的头： “没关系，已经很不错了。”
般般： “真君你是在安慰我吧?”
“不是，而是确实已经很不错了。”杨戬道，“若我没猜错，除了唐僧师徒那一回，你从小都没和人正经对战过吧?只有你娘或者红孩儿，才会陪你练练。"
般般背着手，脚尖在地上画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