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上内容较往常有些沉重,倪庚向她吐露当地其实是有资源的,盛产一种浆果。驻军家属营,有妇人拿此浆果做胭脂、做指甲上的染料,看着可比京都那些卖得极贵之物还要好上许多。
他有问那些妇人,与外面的比之是否真好,他想弄清楚这是不是他的错觉。
这里的妇人只是随军来到这里,自然见识过外面的东西,皆一口同声地告诉他 ,因这浆果的特性,做出的女子之物确实颜色更鲜亮,更细腻,更不易脱色。她们只用最简单粗糙的办法来制作就能达到这样的效果,若是有成熟的工艺,做出的东西谁说不能卖高价呢。
倪庚在信上闲聊到此,话锋一转道:“若是可以引进工艺,荛山可否凭这一物产而摆脱穷山恶水之名?最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可能是我太闲了吧。”
因这封信,戚缓缓记住了荛山浆果。洗脸时会想起,梳妆时会想起,坐在梳妆台前,看着案上的各色脂胭水粉更会想起。
终于,戚缓缓第一次给倪庚写了回信。倪庚看了信的内容,露出了笑容,小鱼儿上钩了。
心慰心喜一阵后,他开始认真仔细地给戚缓缓写回信。
信上,倪庚就戚缓缓所问的关于荛山地形地势以及运输方面的问题,给出了切实且详细的说明。信的最后,他提了一嘴,若不是他水土不服,膝盖及腿部疼痛复发,他就亲自去丈量了,如今身体受限,只能给出模糊的数值。
戚缓缓收到信后,陷入了沉思。不止,一连几日,连戚夫人都看出戚缓缓有心事。也就在戚夫人开口过问之时,戚缓缓做出了决定,她要亲自走一趟荛山。
她也想过,是否倪庚知她好商且呆不住,特意拿这个什么浆果来勾着她过去找他,这也是她犹豫多日的原因。
但就算如此又如何,戚缓缓本就不是要与倪庚彻底割断,他那个死咬住不放的劲儿,戚缓缓深知且无奈,她能为自己做的就是要好好磋磨磋磨倪庚的性子,到她能确定这人不管真的假的,至少做出的举动皆能让她满意为止,她才会给他机会接纳他。
既然要给机会,那走这一趟也无妨。她倒要看看,当地是不是真的可以做出大生意来。父亲受限不能再从商了,但她可以,戚缓缓不想节俭过日,不想坐吃山空,她还是想要找些挣钱的门道。
这挣钱的门道京都不是没有,但太过显眼,她毕竟是戚家女儿,打着她自己的名义从商,别人未必信。荛山这地儿,天高海阔皇帝远,倒正合她心意。
还有,戚缓缓虽不愿承认,但她看到信上倪庚说旧病复发,她终是上了心。
戚缓缓上路了,她走的就是倪庚所走的那条官道。路上每一处所见、每一处休息的驿站都与倪庚信上所描述的完全一致。这时戚缓缓才知,怪道以倪庚的行进速度,要两个多月才能到达驻地,原来是为了给她趟路,他就知道她一定会来的吗。
不管戚缓缓心里如何想,这一路上,她都是照着倪庚信上的信息与介绍来走这一趟远门的。
她可不会与自己过不去,最安全最不累人,又能看到最美风景得到最好体验的行程凭什么守着不用。
戚缓缓并没有告诉倪庚她在路上了,甚至都没打算告诉他。自她发给倪庚唯一的一封信后,就再也没有给他写过信了。
可倪庚一早就知道了她的行踪,他虽在那封留在窗台前,千叮咛万嘱咐的信上只提了她一句,但行动上,他留在戚缓缓身边的人最多。
在她收拾行装还未出戚家大门时,京都这边就朝倪庚那里发出了报信。
倪庚收到信后,不动声色,依然按照之前的节奏给身在京都的戚缓缓写着信。他当然还是收不到她的回信,不过他几乎每两三日就能收到汇报戚缓缓行程与日常的信件。
戚缓缓这次出门,倪庚留下的三十余名暗卫,几乎倾巢而出,全程在暗中护送着。
第102章
戚缓缓对此全无所知, 她只知这一路行的十分顺畅与舒心,看了想看的风景,感受了异地的人文,品尝了各地的美食。就这样, 她竟是比倪庚所费时间更多, 两个月的时候, 还没有走到荛山。
在这期间,倪庚一边按之前的样子给并不在京都的戚缓缓写着信,一边在戚缓缓的目的地悠然坐镇,等着她的到来。这个过程虽见不到人,只闻其只言片语的一点消息,倪庚也是愉悦的。
可她走得是真慢啊, 倪庚想象着她要落脚在哪里?要如何自认瞒住了他?要到何时才肯让他知道她来了?
这些想象全部化成了期盼,有盼头日子就不会过得太苦太慢, 倪庚竟从这种暂时得不到的等待中品出了趣味,如对弈如对阵, 你来我往, 如此拉扯, 当真过瘾。
就在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时,天不遂时王愿,一场连续下了三日的大雨,使得两境之隔的大河涨水了, 涨到了历来记录上从没到过的高位。
这样两国边境的其中一段地势发生了改变,拓石人看到机会,竟有心灭掉荛山这个驻地据为己有。
荛山这个地方, 若被拓石人占了,大杭是没办法也没必要争回来的, 它的地理位置太独立,若不是与拓石边境相接,这个地方于大杭来说无足轻重。
可它毕竟是大杭的国土,岂可容拓石人越过大河之界来占据。
拓石之前在大杭埋下的细作几乎全军覆灭,这口气他们可是憋了好久,一直在等待时机给予大杭还击。如今这场连下三天的暴雨,给了他们这个机会。
倪庚从睡梦中惊醒,直觉告诉他出事了。
他披上外衣来不及系上朝外走,金魏一看也是匆忙起身的,语急地与倪庚道:“殿下,属下马上去探。”
倪庚脚下步子不停,抽出自己的长剑:“不用。”
出了营地,就见拓石人渡河而来。已经有先遣小股军队不仅上了岸来,还行进到了军营这里。
倪庚出门第一件事就是长剑一挥,折挡了敌军飞射而来的箭矢,紧接着就是提剑杀敌,金魏等一众人互相掩护着共同杀敌,没有功夫多说一句废话。
天将破晓时,这股拓石的军队才被灭尽。但后续大批士兵已登岸,与驻地军营形成对峙。
说是对峙,然荛山驻地并无过多的兵力,长此下去,如无援兵,驻地危矣荛山危矣。
倪庚身上脸上皆被鲜血染红,手上尤其看不得,血水从护腕上淌下,将剑柄都沾染得黏腻。不止倪庚如此,金魏众人也好不到哪去,此时哪里还顾得了这些,倪庚在地上死透的敌人身上囫囵拭掉剑上的血迹,迈步回去军营:“起桥,关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