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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义剑(196)

墨錾立刻道:“啊,那真不是。”

众:“……”

徐绍均一路往粱寒的营帐走去。

那雅尔盛会在即,王族便有了临时的营帐扎在赛场附近,守卫还是往日的粗中有细,但作为察托尔亲王的庶子,还是不受王妃待见的庶子,粱寒的营帐又小,又偏,孤零零的扎在角落里。

但即便如此,白天也有一个亲卫守着,还有更加密集的巡逻队来来去去。

徐绍均还是那身奴仆的装束,百泉还有奴隶制,绝大多数奴仆差不多是半个奴隶,被选去服侍王族的都是长得还可以,手脚还灵巧的人。是以他把脸弄脏,羊皮外套上搭个脏兮兮的坎肩,虽然一眼看去比其他人瘦长了一点,但顶多就像个营养不良的仆人,并不惹眼。

绕过几个营帐,他顺手牵羊了一盘肉干,一脸镇定的走到粱寒营帐附近,却发现营帐外突兀的站了一群人。

其中竟然有两个眼熟的人!

无须太多回想,徐绍均就记起他们便是马莹死那天,跟在那个调戏自己的贵妇身后的仆从。后来他落荒而逃了,并没有看到之后的事情,可事后与墨錾几人分析,猜测那贵妇就是察托尔的“正室”,亲王妃塔娜。

这个曾经被誉为百泉珍珠的女人是百泉第二大部族族长之女,她的部族掌握着百泉最为丰润的草场,一度有着取代王族的实力,后来在数次战争中落败,主动归顺了王庭,本来是大阏氏最有力的人选,奈何为了压制他们部族,王太后通拉嘎做主将她嫁给了单于的弟弟察托尔,是以塔娜一直将自己的婚姻视作耻辱。

谁料察托尔也不是什么省心货,一开始有点野心想挑战王位的时候没成功,之后流亡在中原时,留在王庭硬撑的塔娜还心疼了他一波,却不料这丈夫好不容易回来了,居然还带来了中原的姘头加一个“野种”。要“百泉珍珠”平静的接受,自然是不可能,自此夫妻彻底闹掰,即使两人依然暗藏着一个“夺取王位”的共同目标,可在马莹和粱寒的插足之下,实在是难以修复裂痕。

时至今日,塔娜显然是已经死了心,开始专心享受“贵妇的快乐”,马莹死那天还有心调戏路边的徐绍均,就可见一斑。

如今她出现在粱寒的营帐,就算是家庭关系一向和睦的徐绍均,也能猜出她是来找茬的。

徐绍均心里暗爽,在门口卫兵和一众仆从的瞪视下假装害怕,瑟缩在一边,光明正大的等着。

即使是临时扎的毡包,有大风和周围的人声在,也足够隔绝里面的声音,徐绍均竖直了耳朵,忐忑的等了许久,却只听到响亮的“啪”一声后,帘帐被一把掀开,塔娜一脸高傲的走了出来,一抬手,旁边的仆妇非常有眼力见的递上一块锦帕给她擦手,擦完了,塔娜一把夺过锦帕,转手扔进营帐,还啐了一口,这才趾高气扬的带着一行人离开。

人群一走,又只剩下孤零零的营帐和孤零零的卫兵,看得徐绍均都有点不忍起来。

他叹口气,在卫兵警惕的眼神中,小步走上前,指了指自己手里的肉干零嘴。

卫兵看了一眼,又疑惑的看了看他,张口说了一句百泉话。徐绍均已经有了应对经验,半张着嘴“额额”了两声,指了指自己,摆摆手,一脸憨笑。

卫兵明白了,不耐烦的又看了他一眼,顺手拿了根肉干塞进嘴里,朝里面摆摆手。

徐绍均点头哈腰,进了营帐。

营帐中一片昏暗,他眯了下眼才适应里面的光线,才看到里面的粱寒,只一眼,他心底就叹了口气。

所谓可恨之人也有可怜之处,莫不如是了吧。

第121章 此子如母

粱寒的营帐里极为简陋,几乎与一般仆从一样只有最基础的生活设施。此时粱寒就缩在半新的柜子边,左半边脸红肿着,一脸生无可恋的样子。即便他这奴仆一样的人进去了,他也无所谓,只抬眼看了他一眼,又木然的进入自己的思绪中。

徐绍均默默的走过去,将肉干放在了他手边。粱寒看了一眼,眼中有些疑惑,张口想说什么,但转而又闭上了嘴,一脸沉郁。

他把他当成百泉人了。

徐绍均这两日饱受语言不通的困扰,见状非常感同身受,甚至生出了一丝丝的同情,但那同情在粱寒一脚踢开他手里的盘子时立刻荡然无存。

粱寒一脸戾气,指着外头,狠声道:“滚。”

徐绍均挑了挑眉,低头捡起地上的肉干放回盘子,头也不抬道:“你母亲尸骨未寒,你就彻底把自己当成北蛮了吗?”

粱寒一惊,他手一缩,死死的盯着徐绍均,这才认出他来,神色一黯,自嘲道:“那你说,我是什么?”

说完,他的眼眶肉眼可见的红了。

“你是汉人啊!是我们大宣的人!”徐绍均压低声音吼道,“我信你一开始是为了保护你娘才这么做,我不管你们中间发生了什么,我就问你,你真的宁愿在这儿做一个异族苟活,也不愿回去抬头挺胸的做人吗?!”

“我愿意啊,我不行啊!”

“为什么不行?”

“我,我回去怎么跟他们交代!”粱寒低吼,涕泗横流,“那些师叔伯,他们还守着黄河帮,还在等着我和我娘,可我们,我娘,我……”

“你真的杀了你娘吗?”

“没有!你那日不是在吗,我句句属实!”粱寒痛苦道,“我在这又何尝有一天好日子!没错!是我鬼迷了心窍,以为自己能在这做人上人,我不过,不过犹豫了那么一下,她,她就说要拉着我同归于尽!我就是挣扎了一下!就是挣扎了一下!我为什么要杀我娘,我怎么可能杀我娘,我宁愿死的是我!”

说罢,他头扣在地上,呜呜呜的哭了起来。

徐绍均往帐门看了一眼,皱了皱眉,他决计是不能逗留太久的,只能道:“粱寒,你应当知道我过来所为何事,我现在就问你,你做不做。”

粱寒全身一震,他颤颤巍巍的抬头,无助:“可,可我已经没了娘,我,我……”

“你还把他当你爹?”徐绍均气笑了,指着门口低吼,“要真是把你当儿子,会任由你被人这般欺辱?!粱寒,你娘当年为何拼死也要逃回中原,你难道不知道?!”

“我,我知道。”粱寒低下头,“可我……”

徐绍均哼了一声,却也有些词穷。从外人看来自然无法理解粱寒这般瞻前顾后犹犹豫豫的样子,可他偏生能明白他的感受。

粱寒自小没父亲,也饱尝了没父亲的辛酸。而从大宣过来的路上,马莹作为长辈,能与他谈的自然只有徐浚泉那一波的陈年旧事,聊多了便会感叹什么虎父无犬子,他不得不承认在那时,暗自也会被粱寒暗藏着嫉妒的眼神取悦到。

这种优越感是让他深感惭愧的,是以现在粱寒那么舍不得察托尔这个“爹”,徐绍均甚至不忍心开口说什么重话——他也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