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乌龙新娘的嫁事(12)

邹奶奶松弛的皮肉垮垮地黏在乾枯的双手,然后伸臂牵起她的小手拍著,还假惺惺地说:“什么时候轮到我们吃你的喜酒啊?奶奶我为你准备了一个大红包,一直没派上用场过。”

“等……”你入土后,我倒得先送个白包给你哩!但牟为盼也眯著眼和气地回道:

“等我想结婚时。”

“喔,那时小鲁的孩子可能都已成群结队了。”

牟为盼不解地看了一下邹奶奶,“我不懂。”

你这冒失囡怎么懂!老太太在心中暗骂了一句。

“这婚礼已改成了小鲁的订婚酒宴。”

“他要订婚,关我什么事?”

“当然关你的事了。看到他终于肯看开,我真是高兴得不得了。一方面为他喘口气,一方面也为你松口气,以后他就不会老是跑去骚扰你了。”

牟为盼看著邹奶奶一脸惋惜地撇下了嘴,但眼底却是得意洋洋得不得了,便忍不住问:“都没听你们提起嘛,最近的事吗?”

“这事计画好久了。”邹奶奶拿出敲锣打鼓、唱戏的本事,瞎掰著。“打三年前你最后一次拒婚后,他受了不少刺激,便镇日怪罪自己,左思右想就不知道自己哪一点不及格,会教人家看得这么低。好在我们这些做长辈的鼓励他向外发展,使得终于拨云见月,顿悟出:原来不是他条件差,实在是有人短视、没生眼珠子。”

邹奶奶不就是在指著她骂吗?这让牟为盼更呕了。

“总之,他恋爱了,不再被青梅竹马的孩儿戏话牵制得死死的。只是他一直不好意思跟你提吧!想想看,他一个大男人被你拒绝了三次,怕你嘲笑他英雄气短。”然后彷佛在牟为盼伤口上撒盐似地,邹奶奶喜孜孜地继续道:“奶奶我中意她好些时候了,她爸爸虽然只是一介小厂长,可是家世清白、人又长得俏得不得了,会念书、又能干,好多男孩追呢!没想到她却暗恋我们家怀鲁好久了。你说爱情美不美妙啊!它不来的时候,千托万水都盼不到;一旦来时,挡都挡不住。”

牟为盼看著邹奶奶满脸示威的神气样,心中好怒。

原来邹怀鲁真的是那种三心二意的男人,爸爸没错看他,她以往的拒婚也没做错。

更何况,他这三年来的确对她不睬不理,把她视为隐形人一样。

有钱人对爱情的观念真的是三分钟热度而已,再加上她不肯吃亏又不怎么会耍高明的心机的个性,一旦进了那栋大红灯笼高挂的富豪门槛,前有一个唯唯诺诺的邹怀鲁蹲在那里堵路,后有一个背藏刀剑、飞镖、暗器的老奶奶,这样前后包抄的战局,不出半年,她非死即伤,一辈子青春就葬送在里面了,搞不好还落得跟邹大婶婶同条命,整天得守活寡,念经敲著死木鱼,拨著鱼眼珠珠球,哀长叹短。

只是此刻的她心中好气、好气,彷佛一座即将爆发的活火山,恨不得把岩浆喷出将邹怀鲁活埋,然后再把他从泥中揪出来,饱以老拳,痛揍他一顿,“恭喜老奶奶,”牟为盼忍下怒意,吃硬的跟她道贺,“您不会绝后了!”

邹奶奶一听,气得发抖,也顾不得场面,大声斥道:“你这个冒失囡,将来谁娶了你,命歹一辈子,原本皇帝命也非给你克成乞丐命。”

“童言无忌!冲著我来就行,不用伤及无辜。”牟为盼忍不住抬手、伸舌,做了一个促狭鬼脸。

眼看这一老一小就要打起来的当儿,一阵遏止的男中音突然插进僵化的局势。

“奶奶,您别跟人吵了。”

来者何人?还不是那个东亚病夫!牟为盼不肯回头看他,只得瞧著邹奶奶的脸旋即变成一副受够委屈的可怜状。

“小鲁,”说著人就越过牟为盼,朝她乖孙那边扑了过去,“奶奶我只不过是帮你传个喜讯,为盼竟咒我绝子绝孙。”

她根本不是这样说的!这个老太太一旦无理取闹起来,还真是会搬弄是非。

“我不是这样说的!”牟为盼马上转身否认,就瞧见了身著笔挺晚宴服的邹怀鲁弓著一手环抱著他奶奶,以不友善的眼光盯著她看,这教她百口莫辩。

谁教她讲话不经大脑又语焉不详,留了小辫子给人揪到。

“我不是这样说的!信不信随你们。”牟为盼不想再碎言辩解,一个扭身便迳自朝落地窗外踱去,在欧式庭园里的石圆桌边坐了下来。

※※※

邹怀鲁安抚了奶奶,送她回坐后,又折回来找为盼的身影,足足搜寻近十分钟后,才发现她正背对著他坐在室外椅旁,于是目不转睛地盯著她瘦小的影子,慢慢朝她的方向趋近。

方才为了平息奶奶的任性,他不得不装出一脸怒意,但是熄了这团火苗,却煽起了另一族更大的火窟,教他好为难。他眼见为盼受伤的眼神,难过在心底。他不是不懂为盼的感觉,但此时此刻也只有为难年纪轻的了。

这三年来他们虽然很少交谈,见了面也仅是颔首、点头,但这是当初他和牟冠宇之间的私下约定给她三年的时间完成课业,让她成长,如果三年后他们两人的心中仍无生变的话,他尽管大胆追求她,甚至不择手段地来个先上车后补票也可以。

姜是老的辣,牟冠宇聪明地看出他在第三次被拒后,可能会采取蛮狠攻势,便先下手为强找他商量计策,明著说是要考验他们的感情,真正的意思却是要他离为盼远一点,免得他情不自禁去碰他女儿。

如今约定的三年即将届满,本已叨在嘴上的熟鸭子,却因横生枝节而飞走了,救他怎不气馁!

“为盼,”他拉开了椅子,坐在她身旁,看见她放在石桌上的纤手,忍不住地以大手覆上,说:“别生我奶奶的气。”

“邹怀鲁,”她双手自他掌下抽出,“我没有在生你奶奶的气,我是在生你的气!你相信我说过那种话吗?”

“不信。”

“那你为什么对我露出那种脸,好像我犯了十恶不赦的大罪一般?”

“我是装的。”

“你看!我就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假装,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为什么要这么虚伪地掩饰自己的感情,去讨好、迁就一个本来就不对的人?你知道吗?这种不忠于心的昧心行为叫谄媚。”

他叹了口气,不知该怎么说。“说和做不一样,懂得道理和真的现实生活又是一回事。奶奶很老了,我不得不顺著她的意思去做。你看我一眼吧!别教我老是看著你额上的痣抬杠。”说著伸手去拂开垂在她颊边的发丝,奈何她迅速地闪开他的碰触。

“我为什么要看你!”牟为盼赌气的说:“这几年来,你有想过要恨我说一句好话吗?没有!除了‘你好,我也很好’这句白痴话以外,见了我就好像看到毒蛇一样,躲得远远的。反而现在要订婚了,才叫我看你一眼。告诉你,你好难看!”

邹怀鲁蹙眉解释道:“这是临时决定的事,而且不是出自我本人的意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