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上次见到时那样，黑润的眼睛，白-皙的脸庞，只是眼角挂着泪，在看清陆蒙的时候眼里的悲伤更浓烈了。
“哥哥……”男人喃喃喊了一声，没动，眼里却是无助。
陆蒙走过去，脚步下意识快了许多，走到那人面前，他弯腰揉了揉他的头发，然后坐在他身边，把男人整个搂在怀里，很轻的怀抱，像是怕吓到怀里的人。
“以前就想，你为什么总到这个事发地点来发呆，”陆蒙抱着他，拍拍他的肩膀，“今天终于明白了。”
恢复了记忆，他终于明白，为什么陆琛伤心难过的时候，总会跑到这个河边看着河水，愣愣看一天，一动都不动。
“小琛，”陆蒙搂紧了怀里微微颤抖的身子，柔下声音，“都过去了，不想了，好不好？”
陆琛把头埋在哥哥怀里，沉默了半晌忽然神经质似的呵呵笑了，“我是顾小年……”他笑着说着，抬头看着陆蒙的脸，“你呢，是陆琛。”他握紧了陆蒙的手，又呵呵笑道，“一切都没变，和过去的十年一样，我们在一起呢，顾小年和陆琛，你看，现在不就是我们两个吗？”他着迷似的看着陆蒙的脸，又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又笑道，“一直都没变，和以前一样的……”
陆蒙看着他几乎要落泪的眼睛，把他的脸轻扣进自己怀里，轻轻摸着他的头发低声说，“对，没变，一直都没变。”
“呵呵，”陆琛笑了笑，侧头看着眼前广阔的护城河水，歪着头靠在陆蒙肩膀上喃喃，“我就是他，他就是我，我们一直都在一起的，一直都是……”
陆蒙没说话，只抱紧了怀里失神的男人。
陆琛又喃喃自语了半天，说了好一会儿终于沉默着不说话了，陆蒙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安慰他，过了很久拍了拍他的肩膀，“不冷吗？穿这么少？”
陆琛缓缓地摇头，然后抬头笑了笑，“今天不忙了？”
“嗯，”陆蒙站起身，握住他的手拉起来，“回家吧，今天没有课？”
“嗯……”陆琛是大学老师，教英语，上课时间不多，比较自由，偶尔会接一些翻译的活计，生活算得上清闲。他抬头又看了看护城河水，然后收回眼仰头对着陆蒙笑了笑，眼里的空茫消散了不少，笑容也和往常一样温暖了，“哥哥不用管我，你好好和苏郁在一起吧，你很爱他的，以前就是。”
“……嗯，”陆蒙点点头，拉着陆琛的手往回走。他其实很想知道当年自己越狱后怎么碰上了陆琛他们，可他不舍得揭这个人的伤疤，宁可花费时间多调查一下，也不忍心再让这个人回忆那么痛苦的过去，“其实你自己一个人我不太放心，跟我们一起住不好吗？”
陆琛摇摇头，眼里恍惚了一下，然后又笑了笑，“不了，那里是我和他的家，我不会走的。”
陆蒙没再说什么，只握了握手心里细瘦的手指，心里叹了一声。
坐在车里往陆琛家开，车里还是放着苏郁的歌，陆琛靠着椅背听了一会儿，说道，“这些歌……很好听呢。”
陆蒙笑了笑，“歌手叫烟，你不知道吗？”
“我不太关注音乐……不过这个歌手的名字我倒是听过，”他闭眼又听了一会儿，笑着点点头，“很好听，怪不得那么有名。我知道的歌手不多的，不过知道的都是巨星，呵呵，”他顿了一顿，眼里恍惚了一下，而后笑道，“以前小年经常开我玩笑，说‘陆琛知道的明星那才是真的明星’，呵呵，你看，他连说我古板老土都说得这么委婉呢，好像夸我一样……”喃喃说着，他又闭上眼睛，听着耳边的音乐慢慢放轻了呼吸。
陆蒙看着他疲惫的侧脸，心里紧了紧，便抬手按住他放在膝盖上的手，握了握。男人睁开眼，陆蒙盯着他黑茫茫的眸子，笑容里多了几份心疼，“小琛，你还有哥哥。”顿了顿，他又补充了一句，“哥哥也爱你。”
陆琛眼里有东西闪了闪，像是泪，却又消散了，他偏过头闭上眼睛，嘴唇咬紧了，过了很久才哑着声音低低说道，“……谢谢。”
*****
把陆琛送回家，陆蒙在楼下点了根烟，靠着车门一口一口慢慢吸着，他从后视镜里看到自己俊美无俦的脸孔，看着看着又觉得心里发涩，这张脸曾经是陆琛的，他依稀记得这张脸上曾经应该有的表情，有些羞涩而又温暖的表情，而不像现在，在自己身上就显得这么冷淡又阴暗。吸完了一根掐灭了，他抬头又看了看那扇熟悉的窗户，而后打开车门钻进去，朝华菱的办公大厦开了过去。
一整天还是不停地开会和忙碌，陆蒙却还是抽空刷了一下苏郁的微博。
微博上竟然更新了两条。
一个是——“最近正在写第十首歌，中心是思念和未完成的承诺，希望不会让大家失望。”
而另一条竟然是——“这个是今天做的午饭，做得有点多了，吃不下……”下面附了一张图，是苏郁做的饭菜，拍得还挺馋人的。下面一堆评论都是尖叫声崇拜声求嫁声，一个个恨不得透过屏幕把偶像抓到面前狂啃一口。
陆蒙看着那图片失笑，这小笨蛋看来真的是挺寂寞的，微博完全成了他的新奇玩具，孤独那么久了，有这么多人响应自己，又跟自己聊天又无比崇拜自己，他就恨不得把每件事都拿出来分享了，像个小孩子似的。
呵，小家伙怎么这么可爱。
陆蒙笑着把那张午餐图保存下来，顺便给苏郁发了个短信。
【宝贝，午饭做得不错，有奖。】
那边过了好久才回复过来。
【哦。】
臭小子……陆蒙笑了笑，也没再看了，继续折腾那些数不尽的资料和企划案。
等忙完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了，他站直身子活动了一下手腕，然后拿起手机又刷了一下苏郁的微博，没有新的了，不过那孩子还很认真地回复粉丝的问题，他仔细翻完了所有评论，眼睛都看疼了。
心情很好，有了这东西，苏郁每天在做什么倒是更好掌握了。
陆蒙打了个呵欠，眼睛又要合上，他甩了甩头，揉揉太阳穴，而后开门离开办公室，顺手拿了桌上剩余的文件。
开车到了医院楼下，邢奕病房的灯还亮着。那家伙偏偏憋尿要憋一整天，疼死也不叫护士，陆蒙特意让护士去问，结果得到的答案是他一点也不想上厕所，没感觉。扯淡，死要面子活受罪。
陆蒙叹了口气，打起精神朝邢奕的病房走。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过来，更不明白自己竟然对那个人还有点担心，唯一的理由也许就是那双倔强的眼睛，那么明亮跳动的眸光里隐藏的屈辱和反抗，让他忍不住想到幻觉里的苏郁，那个他一心想要补偿和疼爱的人。自己强迫过苏郁，让那个孩子心里疼得那么深，所以他不想再让任何一个人因为自己受苦了。
所谓的理由，也只能是这个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