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分钟,地上已经一堆烟蒂。
「小子,我以为你要老死在上面了。」他推门出来,想把烟熄掉,却被溥叙鹏接过去。
他把肩膀上的绳索卸下来,深深了吸了口烟。
阿俊不敢相信。「大鸟,你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
「忘了。」
「忘了?」他怪叫。
大鸟是他们这几个人里面最模范的宝宝,不抽烟、不喝酒,嫖赌就更远了。
他宁可把钱省下来去买组装机车的材料,他一直往自己坚持的路上在走。
他打量溥叙鹏木然的神色,像是知晓了什么,抿抿嘴後,把本来要说的话咽了回去。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一个半月,他来这里打工,谁都没说。
「我去黑炫风那里找你,老板说你把老哈雷卖给他之後就离职了。」
「嗯啊。」彷佛他从高处下来就是为了哈那根烟。一任烟雾把他的脸整个蒙住。
「为什么把车卖了?那可是你老爸留下来的,你的命根子耶。」
老哈雷,风雨不出门,没有重要事件不出门,朋友想借去炫耀,门都没有,每天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把它擦得闪亮晶莹。
转眼,竟然把它卖了。
「缺钱。」半根烟很快要燃到底了。
「没锒铛可以来跟我乔,我家什么没有就钱最多了。」
「我不想矮你一截,不想欠你人情。」
他三句不离靠字。「所以你来干这种危险的工作?」
溥叙鹏乾脆不答。
「你到底缺多少钱?卖了哈雷还不够?」
他什么都不说。
「既然缺银子干么要辞了黑炫风那边的工作?」
「你是我老妈问这么多?」要不要他写报告书,细目详列?
「妈的,你给我从实招来,要不然我就……不走!」朋友不是要有难同当的吗?这笨鸟到底有没有当他是死党?
「我很忙,没空陪你。」溥叙鹏淡淡的说。
这样有问答,简洁到不行的人不是他认识的大鸟。
阿俊一把捋住溥叙鹏的领子。「别逼我揍你!」
「只是不想做了,就这样。」他踩熄烟蒂,扳了扳酸痛的脖子,顺便扯开阿俊的手。
「那明明是你一直坚持的工作,别人或许不知道你有多喜欢车子,可是我知道,你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的!」
「少肉麻了!」
「我就知道那个女人是祸水。」阿俊不笨,转念想也知道,能把大鸟逼上绝路的不会有别人。
「不许说她!我警告过你,我不想再说第三遍。」
「你还在维护她?」
「叫你生病你要吗?你去病床上躺躺看!」
「呸!」
「你以为她喜欢吗?」
「妈的,你到底有没有当我是朋友?」他乱踢空气出气。
「没有的话我站在这里无聊吗?」
「她到底要花多少钱?」
「不知道。」
「你连谱也没有,那不就是无底洞了?」
「医生说开刀是唯一的路,不开刀,没有路。」
开刀,好几个七位数的开销,还是最基本的。
「你有没有想过蜡烛两头烧的下场?」
「没想过,我只想到我不能没有她。」隐忍了许久的情绪,他乾脆把阿俊放在胸口的烟整包抢过来,继续吞云吐雾。
这是他能找到最便捷的情绪出口。
「大鸟,我真的可以帮忙。」
「我不想拖谁下水。」爱她,是他心甘情愿的。
「你这死脑筋,怎么说都不通,气死我了!」
「想帮忙的话,有空,多去看一下她,我平常干活,她一个人住院,很寂寞。」
这跟以前有什么不同?她依旧寂寞一个人。
「知道了。」阿俊点头。
一张空白的脸孔。
她没有任何表情,像不著边际的云。
就连坐在她身边的阿俊也不晓得她在想什么。
他们同坐,在阿俊的双B车上,车子平稳的在车水马龙的道路上驶著,仿佛没有目的地。
这么安静,阿俊很不习惯,喉咙里像有条虫搔痒著他。
「你都看到了。」
她顿了很久,久到阿俊以为她不会回答他了,这才麻木的颔首。
自始至终,她都在车上。
她听到了阿俊跟溥叙鹏全部的对话。
那时候她就趴卧在後车座。
其实阿俊会来找溥叙鹏也是她的要求。
每次来看她的溥叙鹏并没有什么改变,可是他们不是陌生人,是相爱的两个人,隐约约,她就是知道不对。
他照常的来看她,讲笑话逗她,可是常常讲着讲著,一个恍神,他就趴在任何可以靠的地方睡著了。
他很累,那疲乏的线条怎么都瞒不了人。
他很脏,经常连洗澡的时间都不够。
他太有钱了,住院好久,他没有积欠过医院半毛钱。
据她所知,他们的经济并没有好到让她无忧无虑的在医院躺上一个多月。
她从溥叙鹏的嘴巴里什么都问不出来。
於是,她打电话给阿俊。
她跟著去了万里图,溥妈妈说他很久没回家了;又去了黑炫风,老板说他早递了辞职书,最後,他们找到溥叙鹏上班的地方……
她不想让大鸟看到,於是贴著椅子紧紧的趴著,听著,心无力的跳著,泪无声的沿著椅垫狂奔。
「那……你有什么打算?」两人都是他的朋友,阿俊不知道该站在谁那边,该死,他干么要选边站?
老天爷真不是东西,就不能给一段平顺安稳的恋情吗?
她未语泪先流。「我拖累他,我很抱歉。」
她从来不想变成谁的负担,起先是她的父母,後来则是大鸟。
她还不要脸的说过要给大鸟幸福。她给了,给了辛苦和劳累。
「他要是听见你的话会抓狂,而且,他想听的也不会是这些。」
「我不知道……不知道我能给他什么……」
这个别说阿俊无法回答,当事人也是一片茫然。
「你要去哪里?」阿俊不得不问,他总不能直直的往前开吧。
「去哪里?」她像丧失思考能力的鹦鹉,喃喃的重复。
老实说,阿俊看了很怕,却不知道要怎么劝解。
范紫今强自振作精神,却欲振乏力。
「回……是的,我该回哪里去?」抱著头,她苦苦思量,不得其解。
这一晚,溥叙鹏下班。
半路闻到栗子香,於是买了一大包,栗子焦糖的热香惹人嘴馋,他把栗子放在皮夹克里温著,风掣电驰的赶到医院。
病房没有人,他毫不思索的冲到顶楼。
顶楼的门是开的。
栏杆处站著一缕白色影子。
他敲敲铁门,唤起范紫今的注意。
只见她回过眸来,嫣然一笑。「下班了?」
「是啊,怎么到顶楼来吹风,外面冷死了,」他几个步伐就到范紫今身边,看她只穿著休闲服跟毛线衣外套直摇头,令他分心的是她今夜的笑容美得叫人屏息。
「我来看星星,今天十六,天上的月亮跟星星特别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