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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派被迫营业(44)+番外

他有些兴致缺缺地玩着筷子,之前被崔嵬吓得险些罢工的心脏这会儿正缓慢复工着,暂时还不是很稳定,因而走神实属常事:“那你想走吗?”

“世上是不是有许许多多的村长。”

小黑豆忽然从地上爬起来,吓得阿杏急忙揽他,可怎么也抱不住,就颤抖着身体往下俯,惊慌失措道,“小黑豆他不懂事,仙家别责怪。”

于观真笑道:“多得是呢,比村长更坏的也不少。”

小黑豆一点都不意外这个答案,他有时候看上去完全不像个孩子,颇为沉着冷静地说道:“那当然就有许许多多的尸体哥哥了,对吗?”

“不错。”崔嵬听闻此言,忽然来了兴致,居然开口,眼睛如翡翠般光亮,美得似乎能割伤人,“那又如何?”

小黑豆很老实地回答他:“尸体哥哥来救了我们,可是没有人救他,我想做救尸体哥哥的人。”

原无哀皱眉道:“小黑豆,这是谁教你的吗?”

小黑豆摇了摇头道:“没有人啊。”

阿杏正目瞪口呆地看着小黑豆,原无哀都不用多看就知道绝不可能是这个女人,然而他疑虑地看着小黑豆,始终无法置信刚刚那句话居然是出自这个孩子的口中,未免显得太过于成熟,又太过于……逞强了。

“这恐怕很难。”

崔嵬走过来摸了摸小黑豆的头,这举动无疑是答应了将人带走,阿杏的脸上很快就浮现出喜色来,她望着小黑豆,催促道:“仙家答应带你走了,快,小黑豆,给仙家磕头。”

小黑豆不明所以,一时间既不知道该先磕头道谢,还是该回答崔嵬的话,于是他老老实实地跪下来磕了个头,然后又爬起来仰头对崔嵬道:“我爹说,什么都不做就说太难了的人,都会变成懒汉。”

村长死了,村子失了人指挥,反倒比之前更加周道,红彤彤的灯笼挂在门外,屋里的灯也不再只是豆大的光,粗线浸了油,总算多少明亮起来,正照在小黑豆的脸上,将他照得红润可爱,宛如画里的金童。

崔嵬怜爱地摸摸他,柔声道:“你道心坚定,也许往后会成为很厉害的人。”

“好!”狄桐忽然大叫出声,将众人吓了一大跳。

大家齐齐看向他,狄桐本来正揉着鼻子,也不禁一悚:“你们怎么这么看着我?”

原无哀很是无奈:“应当是我们问你为何大发感慨吧。”

狄桐不明所以道:“因为我看到了一件高兴的事啊!这里的人虽然都不太好,但是也有阿杏姑娘这样舍己为人的好姑娘,还有小黑豆这样可爱的孩子,我每次见着他们,就觉得好像许多生气的事也没有那么生气了,只要想到我们做的事并不是全然无用的,那就没有白费力气。再说,我高兴就笑,难过就哭,生气就发怒,有什么不对吗?”

“这……倒也没有什么不对。”原无哀被问得哑口无言,一时只好微笑,“只是天底下的事并不是事事都有用的,难道你每次都要难过生气吗?”

狄桐噘嘴道:“那当然了,如果没有用,那岂不是浪费时间?再说,就算……就算对这个人没有用,我做这些事的时候,一定是对其他人有用的,那也是有用啊。”

原无哀听了也觉得有几分道理,只是他知道自己永远不像是狄桐这样,因而有些艳羡:“阿桐,你想得真是通透。”

“你深思熟虑,我才羡慕咧。”狄桐不以为意,“不过我们俩要是这么奉承下去,明早天就要亮了,还是快点吃饭吧,早些睡觉,祈祷快些天亮,我再也不想留在这个地方了。”

阿杏为这句话稍稍瑟缩了下,好在目的已经达成,于是很快就带着小黑豆出去了。

吃过饭后却不忙着睡觉,原无哀与狄桐对整件事可谓是一无所知,白天听了那么多,大概知道了当年发生了什么,可前因后果还是糊涂无比,正等着崔嵬解释。

崔嵬向来言简意赅,三言两语就说得清清楚楚。

这让狄桐的脸色显得更苍白了,他紧紧地攥着手里的杯子,目光无法从那个被布包住的头颅上移开:“这么说来,师伯他……师伯他………他当时到底是清醒,还是已经疯狂?”

原无哀深深闭了一次眼,很快就再睁开,故作平静地说道:“也许二十三年来,他只有这一刻最为清醒。”

从没有听说过尸还能保持神智的道理,这也是崔嵬忍不住侥幸的原因之一,纵然谢长源成为了尸,可是他的的确确认出了小黑豆,也许……也许并非是无可救药的。

谁也不知道谢长源是怎么做到的,在成为尸之后,在经历二十三年无休无止的战斗后,他在疯狂之中居然还留存那一丝丝的清明,这一点的清醒救过小黑豆的爹,也救过小黑豆,甚至在最后保持住他作为人的尊严。

可谁都没办法救回他了。

狄桐垂着头,他心里有说不出的难过,又有说不出的痛苦,真恨不得将村长抓来杀死千万遍,然而那又有什么用处,死去的人再也不会回来了。

“可恨!”狄桐一拳砸在木桌上,眼睛发红,“真可恨!真可恨!他……他明明那么努力地补偿村子里的人,他做了这么多年的好事,他羞愧自杀,那为什么,为什么当初要做这样不可饶恕的事!好像……好像咱们才是坏人一样,可恨可恨可恨!”

崔嵬徐徐起身,走到门边环顾星垂平野,山入月色,每家每户都点着灯火,谁也不敢熄灭,他:“人生下来总会做错事,有些事大,有些事小,好在还能弥补,在弥补某些错误的时候,为了叫自己好受点,他便变得宽容又慈悲。”

他说这话时,声音的调子平得可怕,甚至听起来有点讽刺。

“鬼灵无命,草木无性,唯禽兽与人俱全,因此人偶尔会变作禽兽,可你若将他当做禽兽,他却突然变成圣人了。”

这才是人真正可怕的地方。

不知怎的,于观真突然有些庆幸起来,他头一次发现原来崔嵬居然可以这么毒舌,说的话能这么难听。

“我从来没有教过你们什么。”崔嵬说这话时,有意看了一眼于观真,好似是责怪,又好似是无奈,“我今日再教你们一件事。”

一件连我自己都刚刚学到的事。

原无哀与狄桐很是恭敬地聆听着:“还请师叔教诲。”

“你们是否认为,这件事全是老村长的过错?”

狄桐疑惑道:“难道不是吗?”

“他的确有他的过错,可师兄并不只是死在这件事上。”这时崔嵬的悲痛看起来已经消失殆尽了,甚至变得有那么一丝丝冰冷与陌生,“他死于以人躯行神举,却无神力。”

狄桐一时语噎,他怔怔道:“师叔,我……我怎么听不明白?”

崔嵬道:“无哀,你听明白了吗?”

原无哀的脸色苍白了许多,眼睛也微微泛红:“是……我……我听明白了。”

世人本就没有抉择善恶的权力,更没有任何立场,谁能叫他们活下去,他们就信服谁,无数次王朝更迭,岂非都是这样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