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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派被迫营业(120)+番外

他不希望于观真会对白鹤生手下留情,哪怕是为了峥嵘,为了他。

箫声微止。

崔嵬口唇微动,吹不出成型的音,语声悄然被水声覆盖。

【“你的好梦里,有我吗?”】

纵然无你,你不也不请自来。

第92章

神血的反噬并非一日就能消除。

于观真悬于半空之中,被九神柱团团包围住,那些扭曲的神像心口飞舞出一道暗红色的光芒,齐齐没入他的身体,九条灵光如同丝线一般牵引交织,缠绕成薄薄的光茧。

大巫祝正站在黑暗之中,空气里传来血的气味。

“你受伤了?”

大巫祝这才慢慢走过来,将自己展露在九神柱之下,看上去有几分虚弱,脸上却仍挂着笑意:“你以为崔嵬当真是什么小兔子任由人拿捏不成,他当时可是拼尽全力,的的确确要杀我的。他虽不用剑了,但用起刀来更胜当年。”

于观真低声道:“以你的本事,竟不能复原吗?”

大巫祝疲惫地回答他:“若非你体内神血反噬,我此刻本已愈合。”

原来是我占了人家的病床。于观真略有些不好意思,他看着大巫祝慢慢往后退去,半边身体又再没入黑暗,不由得多瞧两眼,心中忽然一动,无端想起崔嵬的面容来,也不知是怜惜又或是好奇,竟开口问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是还有后手,还是有新的盘算?

“为什么要这么做。”大巫祝慢慢重复了一遍,十分平静地打量着于观真,“你是在担心我并不是真的想对你好,想试探我是不是又在使坏,又想着如何让你们不痛快?”

于观真略有些窘迫,他并不是很喜欢与大巫祝说话,毕竟被人摆布愚弄的滋味总是不好受的,谁知道在言谈之间是不是又跳进一个陷阱,而被人洞悉的感觉就更差了。

他略有些言不由衷:“我没有这么想。”

“为什么不这么想?”大巫祝淡淡道,“倘若是苗疆的百姓,我对他们再怎么不好,他们只会当是自己做错什么,我只要对他们稍微好一些,他们便立刻将什么都忘记了,甚至诚惶诚恐起来。可你并不是这种人,我才戏弄利用过你,你难道一点都不记恨?”

斯德哥尔摩吗?

于观真不由得冷汗直流,不过他很清楚大巫祝对苗疆人的意义不同,倒也没有吐槽什么,只是摇摇头道:“我不明白的是你为什么如此待我,我还以为……你会以自己为先。”

“哦,是了。”大巫祝终于明白过来分歧点在何处,他似乎在思索要如何解释,很快又开口道,“我不在意,这伤固然重,却不致死。”

“不在意?”

“我体内流淌着神血,莫说世上无几人能伤到我,纵然伤到我,也片刻就能愈合。”大巫祝的目光落向虚空,听起来十分寂寞,“人畏惧伤病,无非是恐惧痛苦与死亡,这两者对我都无意义,因此快些好,慢些好,全无所谓,你不必以为我是为了救你才忍受这道伤。倒不如说,只有此刻,我方才觉得自己原来还是个人。”

神殿之中忽然寂静下来。

于观真聆听片刻,只觉对方似是有感而发,口吻说来轻松,却难□□露出萧索之意。

他叹息一声,倒不为大巫祝,这个人如此强大冷酷,他们都不过是这人手中的棋子,又哪来的好心去同情悲悯,只是因大巫祝想到了崔嵬。那个人不知在世上孜孜不倦走了多久,见了多少人,知晓了多少事,方能生出那样一颗纤尘不染的琉璃心。

拿于观真自己来讲,离开自己熟悉的世界,来到这个全然陌生的地方,又成了一个自己都不知晓的大恶人。

他从没有将这当做一件好事,然而与崔嵬相遇之后,却慢慢改变了这种想法,见识到更广袤的天地,面对更多不同的人与事,得到许多在现代不可能拥有的经历。

倘若仍然是原本平凡无奇的自己,那么崔嵬这样完美的人恐怕终生都是屏幕上的新闻,纸张里动人心弦的一段文字,天边遥不可及的一轮明月,这一生都不可能有任何交集,自然也就不会产生任何妄想。

正因这场荒谬无比的意外,这个使人烦恼的身份,他方才短暂地从平庸之中脱出身来,令这轮明月向他奔来。

本应当……满足才是。

凡人肖想仙人,本就是痴心妄想,就如同粉丝不会抱着结婚的念头去仰望偶像,他们之间的距离看似无比贴近,实则咫尺天涯。

于观真深吸一口气,他总不好在大巫祝面前发泄苦闷,便很快想起那个叫做槐庚的黑衣祭司提起大巫祝时憧憬无比的模样,下意识问道:“你说过九神之间会互相吞噬,那么每一任大巫祝也是如此?槐庚……是下一代大巫祝吧。”

“不错。”

大巫祝有些讶异他怎么问起此事,却仍是点了点头。

“被吞噬了神血之后,你会怎么样呢?”

大巫祝淡淡道:“会死。大巫祝的继承可不是你我这般些许神血的转换,而是全身。”

“……对他而言,你给予的结局未免过于残忍了。”于观真喃喃道,“短暂得到却又立刻失去……甚至都算不上得到。他虽不如玄素子那般是你的朋友,但是一片赤诚,你对他当真毫无半点感情?”

大巫祝忍不住皱起眉头来,他若有所思地打量着于观真,问道:“你是在说槐庚,还是在说自己对崔嵬的心意。”

这一声犹如石破天惊,骇得沉浸在思绪里的于观真顿时回过神来,他愕然地看向大巫祝,一时间瞠目结舌地说不出话来。

“怎么这么说。”于观真的脸色发白,他这会儿的脸色要比受伤的大巫祝更难看了,脑海里飞快想过几个不利的可能,很快又苦笑起来,彻底放松下来,“罢了,我何必狡辩,不错,然而那又如何,不过是一厢情愿罢了。”

“我之前曾与灵夫人小住过一段时日,她问我一路走来,可知道如何抉择才最令人快乐。我便同她说,固然怀念年少天真的时刻,全无忧虑,然而并不愿意回到那时候去,做个全然无知糊涂的年轻人。”

于观真只管自己倾诉:“我来此方才发现,自己曾经面临的种种窘境,与此刻的困境全然不值得一提,然而这遭遇叫我与崔嵬结识,要是当年,恐怕我与他根本没有这样的缘分。本当如此就该满足,只是……我要是得不到,为什么要让我遇见呢。”

可要是永远见不到,又更不甘心起来。

他顿时觉得喉咙干渴。

世界上的事、经历,为什么总是如此又令人快乐,又令人痛苦呢。

“人的贪欲竟是如此无休无止,对凡人来讲,强大到能掌控自己命运的修士便已十分了不起。然而我拥有了这样主宰自己乃至他人命运的力量,却并没有感到有什么可快活的,纵然强如大巫祝你,不仍心存怨恨。”

“不错。”大巫祝赞许地点了点头,“我幼时被挑选成为大巫祝,那时年少,看到珍馐华服,便无限欢喜,又一时间得到了祭司们苦修一生都难以拥有的神力,更感惶恐不安,犹如盗窃他人财宝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