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雪恨(20)

身旁的沈颐轻叹了一声,扬声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早在南朝,重明岛由海而出,南朝朝廷便曾派驻官吏。后来晏氏趁乱占据,天启朝定鼎中原后,一时无暇顾及,直到仁宗时才留意此事。彼时你晏氏递表向轩辕氏朝廷称臣,仁宗也曾遣使招抚,并赐印赐爵。我玄启朝承继天启宗祀,重明岛自然也是轩辕氏之臣。后来邓氏之乱,你晏氏再度坐大,垄断海运。先前几代朝廷都未和重明岛计较,直到贺党专权之时,你重明岛变本加厉,竟敢豢养倭寇,上岸劫掠。”

“你方才指摘天子不知何为五常五德,那贫道便想问你,纵容蛮夷戕害黎民同胞,烧杀抢掠奸、淫无恶不作,又算是什么?披着人皮的畜生吗?”

第二十三章 宵漏至此长

他旁征博引又传之内力,简直振聋发聩。

晏华亭气得脸色铁青,加上肩伤痛楚,几乎不能回嘴,可到底也是割据一方的海上霸主,眼中一丝阴狠闪过,冷笑道:“到底是夫唱妇随,好一对狗男男!只可惜了雪词,先被人李代桃僵,又成了替罪羔羊……她也好,重明岛也罢,都成了你们的垫脚石!”

他话点得这么明白,船上其余人均恨不得立时聋了瞎了,唯恐被人灭口。

贺熙朝淡淡道:“贺某人与无妄道长清清白白,就算有何恩怨,也由不得你这等手下败将置喙!”

沈颐也适时往他伤口上撒盐,“贫道与白雪词非亲非故,却好歹为她深入虎穴,而晏岛主自诩情深义重,可你护住她了么?若不是你一时疏忽,让她入京却未护她周全,她何至于落得那般下场?”

晏华亭冷笑一声,忽而咬牙大喝:“放!”

只见数名倭寇齐齐上前,手中抓着一样奇形怪状的兵器。

那兵器果然厉害,射程极远,火光四射,烟雾弥漫,他们所乘的战船风帆被点了火,幸而早有准备,那风帆不甚易燃,很快也便扑灭。

可一片迷茫大雾中,晏华亭到底乘快船愈行愈远,再难追击。

“大人,可要派船去追?”不知是否因知晓上官太多旧事,吴佳林颇有些战战兢兢。

“穷寇莫追,随他去吧。”贺熙朝捏了捏鼻梁,疲惫道,“听我号令,按原定计划,埋伏好的战船向重明岛进发。”

他身后十余战船并一艘小型楼船浩浩荡荡驶来,贺熙朝躬身道:“沙场无眼,请殿下、诸位文官移驾。”

众人换舟时,沈颐与贺熙朝擦肩而过,贺熙朝淡淡道:“当年我曾说过,若有人欺我瞒我负我,我定要其死无葬身之地。”

沈颐竟然对他笑了笑,“那便祝贺尚书马到功成,凯旋之日,贫道大好头颅等着贺相来取!”

钱循与临淮王交换了个眼神,均收敛了神色,装作漠不关心,只盼着战事休止,让这比话本还传奇几分的大戏善始善终。

只可惜贺熙朝仍未来得及去取那头颅,皇帝一道圣旨,便将临淮王、沈颐连同钱循三人召了回去,只留贺熙朝一人在此专心御敌。

不知是懒得作态,还是压根再不愿相见,三人回程的那日,贺熙朝只让吴佳林带来“珍重”二字,自己依旧在海上对晏华亭穷追不舍。

临淮王在海上见了沈颐风姿,不知是对江湖之远、还是对道法玄妙感兴趣,每日都拉着沈颐对坐长谈。

正巧钱循本就乐得清净,每日只早晚请安,其余晨光尽数用来撰写奏章。

不知不觉,夏至前一日,他们终于归返帝京。

刚一进城,便有内侍传旨,说是天子开恩,让钱循回府歇息,转日再去觐见。

回府后,钱循立时被郑氏有孕八月、即将临盆的消息震得一懵,又抱着数月未见的女儿好一阵亲昵,才慢慢翻阅这段时日送入府中的书信。

他的目光停留在其中一个名字上,终是沉沉地叹了口气。

第二日朝会后,皇帝的贴身内监守良亲自过来传口谕,请钱循戌时入宫。

于是戌时刚过,钱循便已立于清思殿内,双手呈了奏折,聆听圣训。

轩辕曜并未打开那折子,而是道:“朕本想将临淮王一并叫来,可又觉得他年纪尚幼,事涉机密,若他一时不慎,走漏风声,为人所察,反而不美。故而想了想,便只叫了皇后。”

贺熙华坐在轩辕曜下首,秀气的眉宇间满是轻愁,“听闻此案已有了眉目,实属不易,蹈之查案劳苦。”

“若能帮朕洗脱这不白之冤,蹈之这回可算是立了大功。”轩辕曜只留了守让,此刻已换了常服,满眼冒光、精神抖擞。

许是他这幸灾乐祸、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过于招眼,贺熙华的面色更为难看了。

“臣不敢贪功,”钱循赶忙起身,“如今臣也不过是根据现有的证据,结合众人的供词做了一些整合,其中不乏臣的猜测,有些事还得等贺大人得胜还朝,一一对照了,方能清楚。”

“今日不是奏对,不过是寻常好友聊些旧事,你也不需如此多礼。守让,给蹈之将茶水添足了。”轩辕曜捧着浓茶,兴致勃勃,“不如先从那白雪词说起?”

钱循摇头,“陛下可知当前有多少案子,相互关联、牵扯不清?”

“从前你说过的青楼女子仇杀案,加上围场行刺案、侯府行刺案……若干年前白雪词之死,恐怕也算作一桩公案。”轩辕曜强压下不断上挑的嘴角,“再加上重明岛每年给贺尚书的孝敬,林林总总也有十余件了。”

钱循点头,“陛下英明,虽不曾亲自查案,却也说的七七八八了。臣先前在整理案情时,觉得这些案子有如散落的念珠,颜色杂乱,似乎串不到一根链子上。究其原因,那是因为本身就不是一条链子。”

“臣不欲将这些案子单纯和朝堂阴谋并作一谈,而是围绕三对情人,而这三对每一对都不得善终……”

一听这个,轩辕曜坐直了身子,显是入了迷,“贺熙朝和白雪词一对,另外两对是谁?晏华亭么?”

他到底本人就是个断袖,想起这些年重明岛对贺熙朝的千里追杀,脱口而出,“难道,晏华亭和贺熙朝才是一对?”

“你时不时打岔,让人家钱少尹怎么往下说?”贺熙华脾气极好,但此刻竟有些按捺不住性子,也不顾臣子在侧,直接发难。

轩辕曜竟听出了些嗔怒的意味,亲自为贺熙华添了茶水,又将暗格的一盘龙丝酥递过去,见他神色缓和,才抬手示意钱循继续。

钱循已经完全陷入自家思绪,对帝后恩爱视而不见,缓缓道,“臣回京后,首先接手的便是炎娘案,这案子常常被人忽略,但却是这年余来一切风波的开始。炎娘其人,颇为命苦,幼时为家人卖入青楼,在风尘中难得遇见知己,有姐妹有情郎,随即姐妹因己丧命,情郎弃她而去,再后来彻底沦落泥淖,再不得翻身。臣一直在想,这么一个卑贱至极的女子,为何有人会害她?若此人是要为白雪词报仇,为何这十余年都不动手,非要这个时候置她于死地?”

上一篇:望江南 下一篇:乌鹊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