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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江南(10)+番外

一将功成万骨枯。

或许,这其中,也有他周琦。

“你的文章不错,”轩辕符随手翻着周琦刚递上的文书,“本王实在是好奇,为何你科举竟如此平平。”

周琦懒散道:“王爷谬赞了,下官的学问从小就不好,能中举都已是祖宗庇佑。”

轩辕符看他:“昨夜未好好休整?”

周琦的目光游移在毛毡上,点头:“一夜未眠。”

轩辕符失笑,往旁边挪了挪:“坐,并无外人那些虚礼就省了吧。”

瘫坐在毛毡上,周琦笑道:“如王爷这般体恤下属的主帅真是世上少有。”

轩辕符似乎是坐累了,干脆躺了下来,颀长的身躯几乎伸出毡外。

“你对京城的事怎么看?”

周琦眼皮沉重,回道:“京城的事?”

“别装傻。本王那几个侄子,你都见过么?”

虽然才过了大半年,想起洛京,周琦却觉得好像是十年前的记忆一般,模糊得可怕。

“下官有些记不清了,但大约都是见过的吧。”

轩辕符低笑:“过两个时辰,本王有客来访,凤仪,想去见见么?”

周琦皱眉:“若是涉及机密,下官在场恐会惹人猜疑。”

撑起左臂,轩辕符极其认真地看着他:“若是你不在场,惹人猜疑的,就是本王了。”

轩辕符端坐在帅帐之中,左首坐着卢昂,右边坐着周琦。

来使是个中年男子,约莫三十出头,颇有气焰。

“在下史渊,见过王爷。”

卢昂和周琦对视一眼,轩辕符笑道:“你的官位呢?有朝廷的文书么?本王可不记得有什么姓史的故人。”

史渊双手拢在袖中,皮笑肉不笑:“在下刚刚被任命为陇右道黜置使,受上命至陇右按察。”

卢昂淡淡道:“按本朝律例,藩王在封国之内,享有封邑军队,但不得过问朝事。同理,王府以及陇右军中事,恐怕黜置使大人也无权干涉吧?就不知史大人不远万里,来此边防之地,到底有何用意?”

他的口气不善,史渊也并不惊慌。

“王爷,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下官代天巡狩,路过此地,见兵马调动频繁,便前来探查一二已尽本分,这恐怕无可厚非吧?”

周琦忍不住冷笑道:“地方文官干涉军务,下官倒是头一回听见,史大人真是让我等长见识了。”

史渊如蛇蝎般的目光扫过周琦:“不瞒王爷,此番下官前来是有机密要事与王爷相商,这里人多耳杂,不知王爷可否借一步说话?”

轩辕符抬眼看他:“这里都是本王的心腹,但说无妨。”

史渊语气强硬:“事关体大,下官想与王爷单独说话。”

很有些不耐烦,轩辕符冷冷道:“要么在这说,要么,便不要说。”

不欢而散。

送走史渊后,卢昂有些气急败坏地看轩辕符:“王爷!你知道,史渊是史阁老的儿子,得罪他对我们没有半点好处!”

轩辕符懒懒道:“得罪我,对他们就有好处了么?”

周琦一直没有说话,静静地坐在一边煎茶。

“王爷,用茶么?”

轩辕符看他:“所以此处比起凉州,是水好还是茶新?”

周琦慢条斯理地将茶水从母杯中分出三杯,放在杯托上,挑眉看他:“王爷嫌弃?”

轩辕符挑了杯离自己最远的,一口饮下:“不错。”

周琦翻了个白眼:“牛嚼牡丹。”说罢,双手将杯托、杯盖连同杯子一起平端至眉间,微微欠首。

“下官敬王爷。”

轩辕符看着他慢慢啜饮,方才由史渊引起的焦躁平复了大半,勾起嘴角微微一笑,也学着他的样子饮起茶来。

一旁的卢昂见他二人对坐品茗,急得跳脚:“到这个时候了,王爷还有空附庸风雅?王爷要知道,史渊他是……”

轩辕符打断他的长篇大论:“本王从不附庸风雅。”见卢昂气急败坏,扬眉一笑,“本王是真风雅。”

卢昂掀起帐帘,转身就走。

周琦看轩辕符:“王爷不信任卢大人?”

轩辕符低头,转着杯子:“也许乍一看是这样罢。”顿了顿,“你觉得本王信任你么?”

周琦诚实地摇了摇头:“不过,王爷不算讨厌下官。”

轩辕符大笑:“读书人都这么自以为是么?”

沉默半晌,周琦缓缓道:“起码下官是如此希望的。”

轩辕符放下茶杯:“走,咱们出去溜达一圈。”

或许是不用行军,二人悠游自在,过一个时辰便上了焉支山顶。

轩辕符用马鞭指着前方:“凤仪,你看。那便是祁连山。”

周琦眼力远不如他,直看得眼眶酸痛都没找到所谓的祁连山,气道:“难道这祁连山还是个势利眼,偏不让我这样的微末小吏看见?”

轩辕符索性纵马到他身边,从他身后向上指:“喏,那里。”

周琦努力分辨,终于在云海层叠中看到一道苍白的细线。

“你如何得知那便是祁连山?”许是只有两人并驾,周琦的口气也随便了起来。

红日自云海间喷薄而出,轩辕符眯起眼睛,仍死死地盯着祁连山顶:“从前祁连山便是匈奴的圣山,匈奴语的祁连读做‘格里’,是天的意思,祁连山便是天山。”

他的侧脸似乎被日光晕染成浅金色,眼里尽是狂热。

“突厥人,”他冷笑,“在突厥语里祁连山叫做腾格尔塔格,依旧是天山的意思。我猜,此等西戎根本就分不清,天山、昆仑抑或是祁连。”

周琦忍不住插嘴:“但他们依然可以让天启的军队一败涂地。”

轩辕符回头,有冰冷的怒意从他的眸子射出,如同箭矢:“元祐之难,就是一个笑话。你知道么,本王研读过每一场战役,每一座城池。按照战理,皇叔没有理由会输掉此役。”深吸一口气,他凝视着周琦的眼睛,“二十万人埋骨黄沙,不是死于外族猛士的刀枪。”

周琦哑声问道:“而是?”

轩辕符的笑里含着悲意:“有个道理,他们明白得太晚了。元祐将领如是,父王亦如是。世上最狠毒无情的,并不是刀剑棍棒,钩戟长铩,而是高官权贵的韬略手段,计谋权术!”

第十二章

月明星稀,焉支山脚。

周琦快步走着,从茂密林树与山间溪涧中穿行而过,仿佛身后有人追赶。

山阴处有块大石,大石旁有一人独立。

史渊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虽然焉支山不若祁连山终年覆雪,但夜半深山终是有些凉意,史渊穿着狐裘却执一把纸扇,颇有些不伦不类。

周琦直视他的眼睛:“你留书叫我来此?”

史渊笑道:“明知故问。”

周琦冷冷地看着史渊,忽而道:“你不是史渊,你是谁?”

“史渊”哂笑:“重要么?”

周琦看着他,也笑了出来:“对我来说,自然无关紧要。”

两人对视一笑,“史渊”道:“无论如何,你我二人在此处的目的想来是一样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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