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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柏寒盟(21)+番外

刘缯帛听着他絮叨,面上露出几分柔和笑意来,苏诲瞪他一眼,正准备再说几句,却突然顿住了。

向正心吊着手臂,脊梁却挺得笔直,独自一人缓缓走过来。

刘缯帛眉心一动,上前道,“持修兄,你……”

周遭又有些寒门子弟围了上来,向正心对他们安抚一笑。

苏诲目光晦暗地看他,淡淡道,“你意已决?”

“不错。”向正心很是坦荡。

苏诲眼带煞气,“那便不要连累旁人。”

向正心左右看看,洒脱一笑,“人之本性便是捧高踩低,众星拱月的滋味,苏兄怕比我还要清楚。可一旦身败名裂,甚至身陷囹圄,又有谁会说上半句话?”

想起苏氏前事,苏诲心中一闷,瞥了眼正与旁人叙话的刘缯帛,恨恨道,“这些小人不论,这世上总有实心眼的。”

“苏兄的话他还是听得进的,还请苏兄劝住他,我横竖是个将死之人,为了我仗义,不值得。”

苏诲苦笑,“但愿罢。”

之后几人再无闲情叙话,纷纷进了考场。

此次科考举子人数众多,便将人都塞入一个个小小的隔间内,未来三天,答题、吃喝、甚至出恭均在这方寸之间。苏诲抬眼看了看,广阔苍穹硬是被切割成小小四方形状,也算得上画地为牢了。

第一场是经义,苏诲匆匆扫了眼,皆是平日里他与刘缯帛背熟了的,便放下心来。到了晌午,便有杂役送来吃食,无非胡饼、音部斗一类。

黄昏时分,苏诲见自己经义答得差不多了,便敲了敲隔间的门扉,立时便有礼部的小吏入内,将苏诲的答卷当面封了,又换上策论的题目。

苏诲一看,险些笑出声来,原因无他,今年的策论共有三题,第一题是京畿道同州的一个妾生子残害嫡母的案子,第二题是要考生写出天启田律的缺漏,第三题则很常规地考了税赋。

先前备考的时候,苏诲便已发觉刘缯帛于策论,尤其是法义上极有天分,如今天启三大权相,周玦出题从来神鬼莫测,猜也是白猜,顾秉与赵子熙均在刑部或是大理寺主事过,无论他二人谁出考卷,必有刑律讼案。因此在备考之时,他二人均在此下过苦功夫。

经义加上策论,刘缯帛至少一个进士跑不掉了。

到了诗赋一节,苏诲瞥了眼题目,悠悠笑了笑。

往年诗赋往往都是在殿试时才有,且对格律限定得极死,要么是从诗、楚辞里找些“朋酒斯飨,曰杀羔羊。跻彼公堂,称彼兕觥,万寿无疆”的颂圣文章,要么就是以“穆穆玄风”这些词为诗眼,让诸生临场作诗。

今年却大有不同,据闻第三甲的进士们按会试名次排班即可,而进入前二甲的进士们均有资格参与殿试,由圣上及太子钦定三元。苏诲可以断定,既然诗赋提前考了,那便说明到殿试时绝不可能只考诗赋,定然还会考策论……

想起向正心,苏诲的眉头不禁蹙了起来,世上不乏左右开弓的聪明人,旁人不知道,他可曾亲眼见过向正心以左手举箸用膳……

若是向正心进了二甲……那可就真的麻烦了。

隔间外忽而飞过一只喜鹊,扑棱翅膀的声音硬生生将苏诲从神游中惊醒,低头看看手中的题目。

山桃。

苏诲蹙了蹙眉,作为科举的试题,这题目出的着实随意了些,恐怕就是三省宰相也无这么大的魄力,这么看,此题定是圣上亲出了。

苏诲母亲的堂叔祖博陵崔护曾有名篇,“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至此之后,再无人能将山中野桃写的如此哀而不伤。

听闻圣上酷爱桃花,御苑每到春日均是云蒸霞蔚,烂烂漫漫。

苏诲若有所思,其中必有缘故。

第24章 老师来了

苏诲还在冥想,忽而听闻外面一阵喧闹。

随即便有差役一间间搜了过来,查了苏诲的浮票便骂骂咧咧地走了。

苏诲蹙紧双眉,不知为何竟有不祥之感涌上心头。

再无心思揣测上意,苏诲草草写了首中规中矩却又格局清新的诗作呈了上去,获准离开贡院。

“晏如兄。”

郑绍仿佛也刚出来,靠着辆马车站着,神色焦虑。

“子引兄。”苏诲与他见礼。

郑绍上前一步,低声对他道,“方才刑部的人已搜到了向正心,将他缉拿带走了。”

苏诲神色一变,“刘缯帛可出来了?”

郑绍摇头,“尚未。”

“看来此番向正心是凶多吉少,”苏诲抿唇,“子引兄可知是哪家动的手?”

郑绍苦笑,“我的消息哪里就有那么快?祖父其实并不赞成我插手此事,不过有传言,赵相……”

赵子熙出身颍川赵氏,早年出仕时曾投过史党,后来两党覆灭,他因早先向圣上投诚,不仅未被牵连,反而被擢升为门下侍中。

三省宰相中,顾秉出身寒门,周玦、赵子熙均是士族出身,只不过周玦这般的江东华族并不喜与其他门阀往来,又与皇室亲善,故而几番士族党争时都未参与。

而赵子熙出身河东八大门阀之一,虽面上不显,可对士庶之分看的却是极重。甫一迁都西京,便与弘农杨氏、闻喜裴氏、博陵崔氏、陈郡谢氏、范阳卢氏、赵郡李氏、还有残存的太原王氏等八大门阀一道兴修永宁坊,就此将各自郡望的乌衣门第统统挪到了西京。

“身居宰执之位,应不会和小辈一般见识罢?”苏诲显是有些迟疑。

郑绍摇头,“这件事……说大也大,说小也小,问题便是我不知向正心原先想做到什么地步。”

苏诲仔细回想一番,只觉向正心在自己眼中实在是面目模糊,不由丧气道,“兴许他只是想递上那均田策,并无他意,事情并不如你我设想的那般严重?”

正说着,刘缯帛从场内出来,见苏诲与一锦衣公子相对无语、满面戚戚,不由得诧异道,“苏兄,这是?”

郑绍对他拱手,“在下郑绍,郑子引,久仰刘兄大名,神交已久,今日方才得见。”

刘缯帛亦客套道,“哪里哪里,子引兄才是真的名动京师,缯帛佩服不已。”

他二人并无什么交情,又说了几句必定高中,日后相互提携的客套话后,郑绍便登车离去了。

“你与他很稔熟?”不知为何,见苏诲与郑绍投契,刘缯帛心中也微微有些失落。

苏诲淡淡道,“点头之交。”

刘缯帛默然不语,忽而明白为何苏诲不喜自己与向正心交好了。

贡院离玄都观尚有段距离,二人信步而行,沿途满眼皆是断桥春雨、夹岸桃花。

正是一年春好。

“方才场内那么大的动静,又不见了向正心,可你却丝毫未问。我只问你,他的事,你到底知道多少?”

刘缯帛沉默不语,两人一路闷头走着,走到苏诲觉得刘缯帛不会再回答时,方听刘缯帛闷声道,“不多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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