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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柏寒盟(20)+番外

苏诲漫不经心道,“因向正心之事,我已和刘缯帛割袍断义,日后在向正心那儿也说不上话了。”

郑绍蹙眉,“既是如此,你我也只能坐观其变了。”

“若是世人都如子引兄一般,”苏诲淡淡道,“这世间要省去多少麻烦。”

郑绍深深看他,“可我私以为,这世上少几个风流才子可以,却万不能少向兄、刘兄这般的人物。我想,苏兄应也如此想的吧?”

苏诲起身付了银两,走了几步回头道,“博陵苏诲,表字晏如。”

回到玄都观时,已是月上中天,还未进门,便见刘缯帛提着灯笼在门口守着。

“今日在悦君楼我见着郑绍了,”苏诲冷冷道,“听闻向正心不肯见他,那么我便当次小人传句话好了。你告诉向正心……”

刘缯帛看着他,眼里有几分忐忑凄切,苏诲心里一痛,闭上眼道,“也罢,你还是不用知道的好,日后若是有人问起,你便说你什么都不知道。向正心呢?”

“他推却了与郑公子的晤面,今日一早便搬出玄都观了。晏如,到底出什么事了?”

苏诲漠然道,“圣上要对突厥用兵,这个时候,你以为圣上想和士族翻脸么?须知此番河东士族为表忠心,筹措了近半的军饷……向正心那均田策,何止不合时宜!”

刘缯帛愣了愣,“攻突厥么?此番皇上是想灭其国?”

“灭国之功,但凡做到,日后都可彪炳千古,可别忘了,咱们皇上可是想做圣君的,断不会放过这次机会。”

刘缯帛已然醒悟过来,“向兄这回可是会让圣上不喜了!”

“岂止,”苏诲凉薄地勾起唇角,似笑非笑,“刘兄,一个人若是能引得天下侧目,要么倚仗权柄,要么凭借才学,要么就是依靠勇气,你觉得向正心是哪种?”

虽已割袍断义,刘缯帛心中还存着几分侥幸,如今当真见他疏离至此,面色不禁一白,心头钝痛。

苏诲心里也不好受,哑声道,“向正心,他是在赌命!我与你说,你可千万别告诉别人,他其实是……”

“不好了,不好了!”突然有人冲了进来,面色如同撞见了鬼魅。

刘缯帛心中预感极为不祥,“怎么了?”

“向兄今日被人在道上伏击,打折了他的右手。”

苏诲听闻,心内竟是一轻。

刘缯帛蹙眉道,“这也未免太巧了。”

那人嘟嘟囔囔不知回了什么,又进里间向其他举子报信了。

苏诲抿唇,转身欲走,却听刘缯帛低声道,“是郑绍做的吧?”

苏诲顿足,“你以为和我有关?”

“不,”刘缯帛淡淡道,“我知道,你们想劝阻持修兄,也是为了他好。可你们或许不知,所谓身家性命,他根本就没放在眼里过。他想要的,便是以身献祭,给这士族门阀把持的天下打开一个缺口,再让后来者从这缺口趟出一条血路来。”

“呵,”苏诲冷笑,“那你们有没有想过,对突厥用兵之时闹将出来,到底是要匡扶这天下,还是要害这天下呢?”

刘缯帛闭了闭眼,缓缓道,“持修兄原先想在金榜题名、玉阶面圣之时,再提提均田的主张,如今看来,还得斟酌斟酌。”

苏诲扫他一眼,迟疑了下,还是隔着衣袖擒住他手腕,低声道,“均田这主张太过激进,万不可行,圣上是不会允的。”

刘缯帛对他笑笑,“你不怪我了?”

话音未落,苏诲便撒开手,转身便走。

刘缯帛看着他背影,忽而觉得心中渐渐定了下来。

虽然不懂苏诲为何突然翻脸,可他总觉得,以我心比君心,苏诲心里定还有自己的位置,如此这般作为,定有他的苦衷。

更何况,不管政见如何,自己与苏诲争辩说话如此之重,还是自己错了。

刘缯帛想了想,向禅院借了小厨房,给苏诲熬了碗细腻黏滑的菜粥送了进去。

昏暗烛光下,苏诲正慢条斯理地画着个扇面。

“用些粥吧。”刘缯帛柔声道,透着说不出的温情小意。

苏诲瞥他一眼,“放下吧。”

刘缯帛将碗放到他身边,就见苏诲正描着朵牡丹。

“我记得晏如你素来不喜牡丹……”

苏诲凉凉道,“你我早已恩断义绝,你忘了么?”

刘缯帛被他一噎,改口道,“苏兄……”

“牡丹卖的好啊,”苏诲勾起唇角,“据闻赵相一幅青山贯雪已值五千两银子,你说我能不好好练这牡丹么?”

工笔画最磨性子,苏诲看似漫不经心,鼻尖却已出了细汗。

刘缯帛犹豫一番,用木勺舀了递到他嘴边。

苏诲下意识吃了,才想起他二人已然绝交还有自己那不堪的心思。

“你自可不把我当朋友,”刘缯帛又舀了勺,“但我如何待你,你却管不得。只因,那是我的事。”

苏诲轻轻一颤,抬眼一看,刘缯帛清澈瞳中满是自己剪影。

溃不成军。

第23章 考试啦

就着刘缯帛的手将那碗粥用了,苏诲禁不住还是道,“此事覆水难收,我看向正心被人打折了手,恐怕下不得场了。你也将心思收收,这次可是难得的机会。”

刘缯帛点头,对他笑笑,起身去洗粥碗了。

苏诲看着他走远,口中菜粥香味未散,心中却慢慢酸涩起来。

等刘缯帛娶妻生子,自然而然,这念想也便断了。

过一天算一天罢。

之后两人依然同往常一般,苏诲自去悦君楼饮茶温书,偶尔郑绍也会找他攀谈,诗词应和。本来苏诲的诗赋就是极好的,即使对上郑绍这般饱学的贵家子也是不落下乘,渐渐的便在举子中有了些名头。

苏诲并未提及博陵苏氏前事,对外只说自己是个洛京的寒门学子。

长安此时举子汇聚,其中不少出身寒苦的都会将自己的字画拿去东市叫卖,苏诲也不例外。此时赵相正如日中天,他擅工笔,又爱牡丹,于是东市一整条长街望去,尽是各色素白牡丹,搞得原先价值连城的青山贯雪都成了烂大街的货色,也不知赵相听闻会是个什么想法。

苏诲却不落俗套,大家都是画牡丹,他却不会一味模仿。赵子熙是何等人物,早年家道再是中落,也是天子嫔妃的弟弟,在藩亲王的舅舅,他画的牡丹,再是素净寡淡,也透着些富贵闲雅的味道,一群穷酸书生画来,朵朵白花简直犹如披麻戴孝一般,谁还会喜欢?

苏诲画牡丹,往往只画一两朵时兴的白牡丹,再以粉色桃花海棠点缀,再在枝头细细勾绘一两只喜鹊黄鹂,既雅致又显得喜庆,往往卖的极好,这一个月的进项,竟比原先在洛京一年都还多些。

转眼间已是三月初一,苏诲与刘缯帛站在贡院之外,心中都难免紧张。

“只愿晏如一举得魁。”刘缯帛对他笑笑。

苏诲本想冷哼一声,径直进去,见他笑脸却也无法发作,便只低低道,“策论莫提均田一事,莫提空话,只说些实务类的真知灼见,至于诗赋,我先前为你捉刀的那几篇你可记熟了?到时候千万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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