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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鸣于野(9)+番外

沈秋暝恨道,“就该让师傅看看你小人得志的样子。”

雨势渐消,山色更是空濛。

张知妄突然一个飞身,跃到最高的竹枝之上,举目远眺。沈秋暝从袖中掏出一个山桃,边啃边兴致缺缺地看他。

“上来,”张知妄不知看到了什么,似笑非笑道,“妙高峰那鬼鬼祟祟的可是你的狐朋狗友?”

沈秋暝飞身上去,仔细看了许久才见远处妙高峰丛林之中,有一青色身影穿梭其中,映在一片苍翠中,能看见有人就很是不错,哪里还分得清楚是谁?

“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与你同住一个厢房的裴钦宴,”张知妄缓缓道,“这个时辰我若是没有记错,知悔大师兄的弟子理应在经堂运功,他在妙高峰做什么?”

“你如何确定是裴钦宴?”沈秋暝猜疑地看他,“眼力如此之好?”

张知妄淡淡道,“能将梯云纵做得如此猥琐不堪,本派除去你二人不作他人想,你既在我眼前,那自然是他了。”

沈秋暝却未答话,径直飞身而去,张知妄在他身后跟着,也不知怎么下山一趟倒多了个多管闲事的毛病。

两人到了妙高峰底,沈秋暝张望一会,拨了拨离离荒草,“臭道士,你看这是不是血迹?”

张知妄蹲下,捻了捻地上泥土,望着手中浓重绯色,轻声道,“本派严禁弟子私斗,更有严规——江湖事也好,朝廷事也罢,需得留在山门之外。江湖门派、游方道士或是朝廷官员,都必须先至客堂,本门弟子严禁私留访客。”

“看这个架势,绝对不是轻伤,”沈秋暝皱眉,“无论钦宴是与人私斗还是藏匿派外之人,但凡事发……”

雨后空山,花落鸟栖,张知妄瞥了眼裴钦宴藏身之处,淡漠道,“轻者逐出本派,重者废去武功。”

第11章 白首风烟三径草

蜀中多雨,蜀山多石。两人轻身功夫极好,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已然站在裴钦宴藏身的石洞之外。

张知妄不动声色,沈秋暝心内却是一团乱麻,裴钦宴与他同屋七年,情同兄弟,若是冷眼看着他这些年辛辛苦苦练就的一身武艺毁于一旦,恐怕无论如何也是良心不安。可问题便在于他一人看见便罢,偏偏发现的却是张知妄。

张知妄与掌门的关系自不用说,其人年纪不大,城府极深,面上不显山不露水。纵使沈秋暝与他师出同门又一同长大,若他七情不露,沈秋暝也猜不透他的心思。

去年派中知字辈弟子比武论剑,张知妄力挫三十余名师兄弟拔得头筹,当时玄明子一时兴起与他比试,竟未走过百招便败在他的手下,锋芒之盛,派中无人可及。紧接着掌门便带他参加武林盟会,一时间派中传的沸沸扬扬,说唐掌门这些年都是在栽培张知妄,一步步地为他树立人望,待自己百年之后便可让其继任。在这个节骨眼上,若是让他隐瞒包庇,简直是痴人说梦。

见沈秋暝久久不语,张知妄几不可见地笑了笑,拨开掩住洞口的草木,拔腿便向里走去。沈秋暝一把扯住他的袖子,低声下气道,“师兄……”

“你一叫我师兄,我就知道你必有求于我,”张知妄并未看他,板着脸道,“兹事体大,我劝你不要胡作非为。”

沈秋暝恳求道,“正是事关重大,师兄才不要妄下结论,这样罢,师兄给我一个时辰,若是还找不到解决之法,我们再做计较。”

张知妄沉吟片刻,“半个时辰。”

两人均未放低声音,早已惊动了洞内的裴钦宴,满脸惊惶地迎了出来,结巴道,“不知两位师叔驾临,只是这洞内……”

沈秋暝叹道,“早就和你说了,那些东西都得埋深一点,你怎么就不听呢。”转身对张知妄作揖道,“师兄,裴钦宴与我同住,我又是他的师叔,管教不严是我的过失。他毕竟是俗家弟子,长年累月茹素总归有些……思肉如狂,所以才做出这等大逆不道、有辱道门的事情来,他既然已经知错了,待会若是见到知悔师兄,还请知妄师兄你美言几句。”

沈秋暝边说着,边就听见洞里有悉悉索索的声音,心中大叫不好,以张知妄的耳力还会听不见?

谁料张知妄只是瞥了眼洞里,转而淡淡道,“即使如此我自会知会知悔师兄,掌门那里还等着我去复命,我便先回去了。”说罢,他用传音之术对沈秋暝道,“一个半时辰后至留仙峰,过时不候。”

沈秋暝很有些惊诧地看他,张知妄却已飞身而下,白色身影转瞬隐没在山岚之中。

裴钦宴吓出一声冷汗,转头却见沈秋暝神情莫辨地盯着他。裴钦宴咬唇思索片刻,猛然跪伏在地,“沈兄救我!”

沈秋暝长叹一声,“你知我古道热肠……”

裴钦宴腹诽,心道什么古道热肠,归根结底还不是好管闲事,面上却做了个揖,把沈秋暝迎了进去。

进去之后,沈秋暝不禁眉头深锁,这个山洞便是之前他们二人常熏烤野味之处,然而此刻却满是血腥气息,不管裴钦宴将谁藏在此处,此人应是受伤极重。

在洞内最角落的暗处,沈秋暝瞥见一团人形瑟缩在茅草中。

“表弟,我来了。”裴钦宴低声道,缓缓移开覆于那人身上的茅草,沈秋暝瞥见那人,不由深吸一口气——此人面色蜡黄,一身锦衣早被鲜血浸透,不知是冷还是饥,浑身微微颤抖。

沈秋暝上前一步,搭上那人脉门,发现此人有些虚浮的内力,想来只约莫学过一点功夫,然而此刻脉象紊乱,显是受了极重的伤。

裴钦宴在一旁轻声道,“我这里只有最平常的金疮药,想治好表弟的伤显然是不够的,可看表弟这个样子,我怕他熬不过去。”

“你表弟……”沈秋暝抿唇,“招惹了什么是非,竟落到这般田地?”

裴钦宴极是为难,“君子重诺,还是待表弟醒过来让他自己告诉你吧。”

“也对,是我操之过急了。”沈秋暝来回踱了几步,“我医术不精,得想个办法,他不能就这么扔在这个山洞里,这么重的伤还受了寒,怕是华佗在世都无力回春。”

“可是派中严禁收留外客,表弟身份又极其特殊……”

沈秋暝沉吟许久,心下不是没有犹豫,毕竟此人非亲非故,再怎么侠义心肠也不至于要以一己之力冒着天大的风险搭救。

可就在此刻,却听那人低低呻吟。沈秋暝贴耳过去,却隐隐听见那人用极细微的声音道,“钦宴别管我……生无可恋……拖累……”

“你这表弟年纪小小,倒还是有点意思,”沈秋暝低笑道,终是下了决心,“也罢,如今知悉此事的唯有你我加上张知妄三人,他医术倒也算是不错。此事若成,须得有他相助。”

裴钦宴犹豫道,“可我与知妄师叔素无往来……”

“你在这里守着,我去去就来。”说罢,沈秋暝提气冲着留仙峰狂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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