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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鸣于野(32)+番外

另一边张通衢趁着薛孟尝调息的功夫奋力一击,身形疾旋,使出一招“夏虫语冰”将薛孟尝击倒在地,自己也支撑不住,跪在台上以剑撑地,目光都有些涣散不清。

清微道长与素禅方丈对视一眼,扬声道,“此场比试鹤鸣派胜!”

另外一头,袁似蓬与唐门掌门也急急上前为张通衢看伤。

越照影看也未看张知妄,只冷声道,“袁掌门,既然我崆峒比试败北,我等便也不再逗留,今日便告辞了。”说罢便拂袖而去。

沈秋暝不无忧虑地转头看张知妄,心道此人是个睚眦必报的性子,难道就这么轻易放他们走了?

张知妄微微扬头,脸上是三分愠怒七分不屑,“如此小人,倒是让我不好意思与他一般见识了。”

他苍白脸孔因怒气染上丝丝红晕,恍若美人眉间一点朱砂,又似白鹤头顶一抹丹红,沈秋暝转不开眼,并未发觉自己眸中不知何时起,已多了几许痴迷之色。

第38章 亦逢佳节且吹花

武林大会刀光剑影,朝廷那里也未闲着,听说那皇帝御驾亲征,率几十万大军浩浩荡荡地向北疆扑去,另外一头南衙府军并吐蕃援军一道前往剑南道剿灭西蜀王。

数十个赴会的门派,除去在燕王治下的长白派外,便是鹤鸣处境最为堪忧。近来,交好的泰山派武当派都曾暗示过代管账房的智明子,仿佛鹤鸣派已经穷困潦倒,只是迫于体面,开不了口一般。

旁人心急得很,鹤鸣上下倒是好整以暇,这日张知妄看着天朗气清,更是趁着两轮比试的间隙,带着师兄弟与几个师侄往曲池赏景。一开始众人都端谨地坐着,听张知妄与正明子二人论道,没过一会几个年轻弟子便觉无趣,目光纷纷向着满园桃红柳绿移去。张知妄也不是拘礼法之人,见他们心不在焉便干脆打发各人自行游赏,自己与沈秋暝、林知非三人闲坐茱萸台上谈天论地。

“我倒是不明白,”沈秋暝捏起钵中的葡萄,酸得皱了一张俊脸,“弃山而走在我眼里看来还是步好棋,为何他们都是一副如丧考批的样子?这仗打完,我估摸着也就还有一两个月的功夫,到时候咱们再回去便是,有何要紧?”

“秋暝师弟这可有所不知,”林知非忧虑道,“如鹤鸣这般的门派,少则数百弟子,多则上千,加上来化缘的游方道人,这每个人的吃穿用度可都由账房支付。还有江湖友派的红白喜事、一年数次的斋醮法事,这一笔笔算起来,花销可不算小。”

张知妄笑笑,“师弟出身高门大户,向来出手阔绰,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他又哪里晓得咱们的难处。”

沈秋暝轻叱道,“你可千万别说派中早已揭不开锅了。”

“掌门说的也是不错,”林知非满脸苦相地接口,“所谓开源节流,供养派里的主要是散布剑州各县的产业,譬如田庄、茶庄、绣庄等等。此番我等出蜀,那些庄子可都带不走,而且我派属西蜀王治下,整个剑州此刻怕已是烽烟遍地、白骨蔽原,更何况区区一个鹤鸣派?”

张知妄慢条斯理地剥着葡萄,剥好之后递到沈秋暝唇边,幽幽道,“秋暝师弟不需忧虑,我道门弟子自有骨气,纵使馁稿致死,也不食嗟来之食。贫道只求你看在往日情谊的份上,若有万一,他日时时去先师墓上祭奠,也算尽了同门之义了。”

素手如玉、葡萄晶莹,沈秋暝一时间有些愣怔,竟不由自主地将那葡萄叼了去咽下,转头就见林知非一脸惊异地起身,“我约了玄明子师叔过招,先行告退,望掌门师弟见谅。”说罢竟纵轻功跳下高台,逃也似地走了。

待他仓皇背影彻底消失不见,沈秋暝才反应过来,怒斥道,“先不说你是一派之掌,你到底还是个道士,难道幼时那些清规戒律都背到狗肚子里去了?”

不知是天气暑热还是恼羞成怒,他面上晕红,微微带着薄汗,在张知妄眼中足可称得上“秀色可餐”。

张知妄起身,拍拍沈秋暝的肩膀,“走,曲池的荷花开得正好。”

沈秋暝瞥他一眼,虽不想搭理他,怒气却已去了一半。

张知妄俯身,对他浅浅一笑,“韶光正好,莫负此时。”

沈秋暝闯荡武林十余载,一直以软硬不吃、油盐不进闻名于世——诱之以利,沈家亦官亦商,哪怕是白玉为楼、黄金做鞍,他恐怕也不会多看一眼;晓之以理,他自幼横行无忌,肆意张狂,从来只凭喜怒行事,那些苍生天下的大道理是听也不愿听。

因此,若是与沈秋暝狭路相逢,不管是忌惮余杭沈家,抑或是顾忌剑南鹤鸣,绝大多数的江湖人都会知难而退,省的自讨没趣。而沈秋暝却有个江湖人不知的死穴,那便是这个城府极深,却惟独在自己面前易乐易悲、喜怒极形于色的师兄。

如同昔年往日一般,看着那张春风笑靥,沈秋暝再次败下阵来,“敢不从命。”

绿柳垂堤,红花碧水。

二人沿着柳岸缓缓而行,一路无话却也不觉难堪寂寞,只是那暖风拂面,让人禁不住地心猿意马。

远处有轻歌曼语,沈秋暝驻足细听,出人意料的,他竟在他乡长安听闻吴侬软语。

那歌声实在曼妙,张知妄不禁勾起唇角,轻声问,“唱的是什么?”

沈秋暝凝神细听片刻,促狭一笑,“今日夏至,或许是哪家的歌伎正在送花神,都是些淫词艳曲,师兄乃修道之人,确定要听?”

他目若朗星,顾盼生辉,张知妄移不开眼,便只低笑道,“清规戒律约束了人,却清不了心。而若是心如止水,纵有十六天魔舞在前,修道之志亦不会动摇分毫。”

“那师兄可是心如止水?”虽然知道不合时宜,沈秋暝还是忍不住问。

张知妄瞥他一眼,随手一指,“师弟在旁,只会是一江春水。”

沈秋暝向彼处看去,只见红荷粉荷铺天盖地满满一湖,看久了竟有些血色的意味。

“许多话,师兄说多了,说者无意,听者怕是会当真的。”

张知妄与他对视,眼中似有万朵红莲,“世事无常,哪有那许多真假。我所思所想,注定不可大白于天下,不过终有一日,或许你会知道。”

兰舟浮波而来,果然有几名妖冶女子着轻衫浅吟低唱,媚眼如丝,摄人心魄。

沈秋暝却看也不看她们,只柔声道,“方才那曲子,我用官话给师兄念一遍。”

朝登凉台上,夕宿兰池里。乘月采芙蓉,夜夜得莲子。

……

昔别春风起,今还夏云浮。路遥日月促,非是我淹留。

青荷盖渌水,芙蓉葩红鲜。郎见欲采我,我心欲怀莲。

……

盛暑非游节,百虑相缠绵。泛舟芙蓉湖,散思莲子间。

沈秋暝声音本就动听,又用那浅淡江南语调娓娓道来,平添了几许缠绵缱绻。

张知妄立在一旁静静听着,不知哪句乱了他的心肠,他若有所思半晌,忽而摇了摇头,垂首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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