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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鸣于野(30)+番外

“他既已学成下山,他师傅在鹤鸣派的荣辱起伏便与他毫无干系了,”不知为何,每次沈秋暝提及裴钦宴或是忘尘叟,张知妄总会面露不悦之色,“更何况他已是朝廷的人,鹤鸣派如何也不关他事。”

极想知道此间内情,但苦于不好开口,沈秋暝一时有些踌躇,自己虽是鹤鸣弟子,但毕竟只是俗家弟子,不比常驻派内的道士们。很多秘辛若不该他知晓,贸然问了,恐有干涉派务之嫌。

张知妄见他欲言又止的纠结模样,忍不住伸手为他理了理衣衫,低声道,“钱知悔生父便是西蜀王府的管事。”

沈秋暝有些诧异,毕竟钱知悔是唐照临所收的第一个徒弟,竟连他都是这般来头,可见西蜀王在剑南道钻营之深。

“朝廷禁止藩王募养私军,他们便将主意打到武林的头上,”沈秋暝压低声音,“真是狼子野心。”

不知不觉,二人已走到曲江之畔,只见冷月高悬、野草离离,除去他二人走动声响,便只有蛙鸣鸟啼,让人心生凄切。

“本朝极盛之时,皇帝常在此宴饮新科进士,”张知妄不无感慨,“当年之人,定想不到此时萧瑟。”

他有意转开话题,沈秋暝却不想遂了他意,仍是追问道,“知悔师兄后来呢?”

张知妄看他,眼里有着不明的情绪,“元嘉十年,知悔师兄突然抱恙,不过一月功夫便药石无医,随师父去了。”

将前因后果梳理一遍,沈秋暝不甚赞同地望向张知妄,“逞一时快意,可他身后之人又如何能揪出来?”

“你道我当真一无所知么?”张知妄自嘲地笑笑,“如今派内的情形你也见了,连张云流这样的第三代弟子都可以当众忤逆我,这个掌门不过徒有其表罢了。”

沈秋暝满脸狐疑,“是么,为何我竟觉得你在派中威望比起师傅当年都是不遑多让?”

张知妄信步向前走去,“因为你蠢。”

沈秋暝愣愣地看着他如玉树般背影,不知是该趁机偷袭以下犯上还是该扯着他的衣领问个明白。自幼时起,张知妄于他便是不同的,他自认机敏、尤擅揣摩人心,可每每碰上张知妄,他那玲珑心窍、九曲回肠便统统无用,只能一头雾水地生闷气。

见他并未跟上来,张知妄回头,苍白面容在月下几近透明,“很多事情不可对人言,而瞒着你……”

“瞒着你并不是我不信你,而是万劫不复时,你是我最后一招棋。”

第36章 排空剑气逼人寒

沈秋暝闯荡江湖已有十年,可来武林大会尚是头一遭。

专为此次盟会而垒的高台直入云霄,各派高手在上面腾挪起跃,台下均看的一清二楚,让人大呼过瘾。原先那二十六张席位已撤去大半,只余素禅方丈与清微道长二席。借着张知妄的光,沈秋暝也算是一派长老,便跟着明字辈的师叔们在前排就座,过足了眼瘾。

鏖战三日,峨眉赢了青城,华山赢了黄河帮,九华赢了八卦门,泰山赢了大理,丐帮赢了衡山,唐门赢了苗谷,接下来这场便是鹤鸣对崆峒。

崆峒掌门越照影在武林中是个神秘莫测的人物,身上有诸多谜团,首当其冲的便是他的年纪。素禅方丈刚刚受戒时,他便已经是崆峒的长老,时过境迁,素禅方丈已成了个发须俱白的老和尚,他却依旧当年模样。甚至有人传言越照影习得一门邪功,故而不老不死。

日子过于太平,闲来无事,人便常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对他人评头论足,一传百、百传千,你润饰一点,他臆造一些,传到最后往往是面目全非。

越照影就坐在张知妄边上,沈秋暝偷偷瞥上几眼,不禁大失所望。也不过是肤色比常人稍白,身形有些发福看不出皱纹,说穿了不过保养得宜,仅此而已。由此可见所谓江湖豪杰,嚼舌起来与那市井溪边的洗衣妇人也无甚差别。

不知是否是他的目光过于放肆,越照影终是开口了,“秋暝公子有何指教?”

沈秋暝一时尴尬,求助地看向张知妄,可惜后者视若无睹,唯有嘴角可疑的弧度昭示着此人的幸灾乐祸。

“越掌门威震江湖,无人不晓,”沈秋暝硬着头皮,“小辈钦慕已久,今日方才得见掌门真颜,一时激荡,故而不能回神,还请掌门宽宥。”

越照影不再多问,却指向台上,“这孙云亭功夫确实不错,这场我崆峒输得不冤。”

孙云亭一个漂亮的侧翻,手中剑尖指向那崆峒弟子下盘破绽,霎时胜负已分。

“唉!”崆峒弟子均垂头丧气,看向那首战弟子的眼神已很是不善。

鹤鸣派到底道士居多,首战告捷,纵使诸弟子均喜形于色却也不见轻狂,端的是大派风度。

张知妄对孙云亭微微颔首,又对越照影客套道,“小徒赢的侥幸,令高徒不过一时大意了。”

越照影刚欲回话,却在看到江云山时坐直了身子,甚至隐隐可见兴奋之色,“不知这位是派中哪位长老的弟子?”

张知妄微微欠身,“劣徒上不得台面,让越掌门见笑了。”

“好筋骨。”越照影长叹一声,“鹤鸣派果然人才辈出,前景无量。”

沈秋暝到底未到宗师之境,盯着怯怯懦懦、眼看着就快哭出来的江云山看了许久,也未看出什么与众不同。

“师弟当年学梯云纵用了多久?”张知妄忽而凑过来,在他耳边低声问道。

强自压抑着近来常有的心猿意马,沈秋暝亦是轻声答道,“约莫一个月吧。”

“江云山只用了三天,”见沈秋暝瞪大一双美目,张知妄禁不住勾起嘴角,“纵是我当年也用了足足二十日才可飞身而起,用了半年才能踏波而行。”

沈秋暝见不得他那张狂模样,见越照影不曾留意,偷偷在袍下掐了张知妄一把,嘴上却道,“这我可不信,掌门师兄是百年难遇的天纵之才,那江云山看着呆头呆脑,怎可能胜得过掌门去?”

“师弟谬赞了,”张知妄稍稍欠身答谢,掩去眼中笑意,“不过这江云山的难得之处却不在悟性,而在骨骼。”

“今日见到他,老夫方知何为身轻如乳燕、柔韧如柳丝。”越照影轻叹。

沈秋暝定睛看去,只见江云山与那崆峒弟子已然缠斗在一处。那崆峒弟子动作老辣,想来也是派中翘楚,只见他剑气如虹对着江云山面门击去,他动作恍若电光疾迅,若是常人想要避开绝无可能。江云山脸色吓得煞白,身形却不停顿,而以一种极其刁钻的姿态向后仰去,身子弯曲成不可思议的形态,后脑勺几乎碰到脚跟。对手怕也是被惊到,竟忘了追击,而江云山却抓住时机,手腕一翻借着弹身而起的力度向崆峒弟子腹部刺去。

那弟子大惊之下跌下台去,胜者江云山却愣愣地站在台上,神情恍惚。

越照影大笑,“都道张掌门少年英雄,罕有敌手,今日见你座下爱徒,果然名不虚传。可惜今日只有一派胜出,第三场你我二人无法交手,否则老夫真想好好讨教几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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