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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鸣于野(3)+番外

沈秋暝不知想到什么,眉头紧锁道,“鹤鸣山既不全是道士,那伙房是不是也有肉吃?”

林知非大惊失色,赶紧捂住他的嘴,对其余道士尴尬笑笑,“童言无忌,童言无忌。”低头又道,“师弟,你虽不是出家人,但到底也是在鹤鸣仙山修习,荤腥女色可都是要戒的。”

沈秋暝苦着脸:“那我能不能把女色男色一并戒了,荤腥就免了?”

林知非被他哽住,又碍于他只是个八岁稚童,不便责罚,只好绕开这个话题,带他进了其中一间最为整洁的厢房。里面除去两张床铺与两张几案空空如也,但其中一张铺上已有被褥,想来已经住了人。

“那张铺位住的是大师兄的徒弟裴钦宴,也是个刚入派的俗家弟子,论辈分算是你的师侄。”林知非犹豫片刻,“天色不晚了,本该等裴师侄回来,可知妄师弟住在留仙峰上,小师弟不通武艺,再晚行走起来怕有些不便。”

沈秋暝腹中空空,早唱起了空城计,一听此语顿时有些不甘愿,“既然是平辈师兄,不过早我入门几日,也无需赶在今日,不如我们先去用些斋饭,我明日再去拜会他?”

林知非极为耿直,毫无变通余地,“师傅说了今日便引你见他,若是不带你去是我失职,我们现在就走。”

哀叹一声,沈秋暝步履艰难地跟着林知非攀山越岭,心中早把未曾谋面的师兄骂了个狗血喷头。

鹤鸣山群峰叠嶂,最高峰自是天柱峰,而天柱峰左右又有两峰,一为妙高峰,一为留仙峰。妙高峰景致清幽,清泉绕山,派中的产业如茶庄、粮庄都在此处。而留仙峰奇峻陡峭,又荒凉萧索,除去倒了血霉被罚思过,一般弟子极少涉足。张知妄为何住在那种人迹罕至之处,其中缘由连林知非也不甚明白。

“知妄师弟虽然年纪和你一般大,但是入门早,所以排在第九,你可以唤他九师兄。”林知非人确实厚道,背着沈秋暝爬山,还一边介绍派中风物人情,早已累的气喘吁吁。

沈秋暝没精打采地听着,早已饿得没了知觉,快到峰顶的时候瞥见一树上长了几个果子,彤红剔透卖相极佳,于是趁着林知非说话的功夫伸手去够,刚准备放入口中,就感到腕上一阵疼痛。

“蠢物,那果子有毒,如何吃得?”

只见一白衣童子坐在枝杈之上,随着山风晃荡。

“是你!”沈秋暝又惊又怒,面前之人可不是甫上山时把他吓得魂飞魄散的那个鬼影?

林知非不知他们有何过节,亲热道,“知妄师弟,这是今日刚入门的小师弟,师傅让我带来给你看看。”

“给我看看?”张知妄至多也就十岁,口气倒是不小,“看来这师弟还是个稀罕物,人人都得看上两眼。”

若是换了别人,不是气急败坏就是手足无措,偏偏在他面前的是沈秋暝,怎么说也是人小鬼大,余杭一霸。沈秋暝收拾好心情,对着张知妄甜甜一笑,“沈秋暝见过师兄,日后同在一门,还请师兄多多提点。”

张知妄从树上跃下,身形灵动,小小年纪轻功的底子已经很不错,他在沈秋暝面前立定,淡淡道,“我长居此处,师弟若是有心,常来便是。”

沈秋暝舔舔嘴唇,笑靥更是明艳,“那我改日再来寻师兄。”

回去的路上,沈秋暝并未向林知非打探太多张知妄的事情,免得给人搬弄是非之嫌。他乖乖跟着林知非去饭堂用饭,然后再乖乖地回到厢房。

当沈秋暝倒在床上回想这多灾多难、饥寒交迫、倒霉至极的一日时,一个怯怯的声音传来,“沈师叔?”

沈秋暝抬眼一看,顿时就乐了,说话的是个浑身泥淖的青衣小童,脸上黑不溜秋完全看不出本来面目。

“你是裴师侄?”

裴钦宴叹气:“是啊,沈师叔你也是俗家弟子?”一边说,他一边用毛巾抹了把脸。

“嗯,沈秋暝。”

裴钦宴显然愣了愣,“余杭沈家?”

沈秋暝挑眉:“如何?”

“你也是被你爹逼来的?”

此话一出,沈秋暝立时引其为知己,原来裴钦宴出自士族八姓之一的闻喜裴家,因是庶出,母子常被正妻欺压。裴钦宴自幼羸弱,在家学中亦常被其他子弟欺负,偶尔一次还手,得罪了族叔。其父苦于家宅不宁,便干脆将裴钦宴赶出家门,送入鹤鸣,眼不见为净。

第4章 天地浮萍云聚散

两人彻谈一夜,少年人本就天真无邪,也不会藏那许多心眼,于是不过几个时辰,沈秋暝从裴钦宴那儿打探到不少河东士族与鹤鸣派的秘事。

“唉,朝廷之事我族叔从不和我爹他们这几房商量,就算我爹知道也不会告诉我这个庶子啊。不过我心里清楚,家里虽然还号称钟鸣鼎食,可这日子是越来越不好过了。”裴钦宴小大人般皱着眉头,“太祖曾为公主向王谢两家提亲,当时士族自命南渡之后,哪里肯与蛮夷通婚?”

“皇家不是蛮夷……”沈秋暝忍不住打断他,“只是和鲜卑牵扯不清而已。”

裴钦宴哂了一声,“我爷爷可不是那么说的,他说这皇族发自陇右,根本就不是华夏正朔。可你听说没,元祐那场兵变正好也在颍川打了一场,啧啧,你是没见过,万里无人烟,千里尽饿殍,颍川赵家立时就不行了。”

沈秋暝心生庆幸,江南锦绣之地,自古兵戈战伐都少于中原,不然哪里有沈家几代安逸?

“然后呢?”

裴钦宴摆手:“赵家这次看来是元气大伤,面子里子都不要了,为图复兴,前几年把长房嫡女送入宫去,这皇家也是记仇,就封了个美人。不过赵小姐那肚子争气,生了个皇子,这不,又把弟弟弄进宫去伴读。河东其他士族都不和他们家来往了,觉得有辱气节。”

“未免古板,”沈秋暝笑道,“再久远的士族,始祖也不过是平民百姓,谁又比谁门第高去哪里?”

裴钦宴连连称是,“师叔高见,我也觉得那套如今行不通,考那种风骨气节难道能吃饱喝足么?但大丈夫行于世,要的是什么,为的是什么,我还没想清楚。”

沈秋暝不禁把蒲团往前挪了挪,挨得近了些,“看得出钦宴你也是个豁达之人,虽然论辈分我是你师叔,但私底下咱们就不讲究了,你看这样如何,人前你给我几分薄面,人后咱们就兄弟相称?”

裴钦宴有些犹豫,“可这门规……”

“门规?”沈秋暝坏笑,“诶,钦宴,我问你,你想下山么?”

裴钦宴抿唇,天人斗争中。

“你想吃肉么?”

这回裴钦宴不再犹豫了,直接起身作揖,“沈兄。”

无奈张知妄此人实在过于乖僻,连同为掌门高徒的林知非都与其不甚稔熟,低了一个辈分的裴钦宴又能知道什么?无奈之下,沈秋暝也只好按下心思,与裴钦宴继续称兄道弟起来。

第二日两人正准备起身去饭堂用膳,却见沈迆背着包袱,在山道上等候。沈秋暝霎时便有些怅然,这个族叔虽常对他恶言恶语,可关怀之意却是溢于言表的,过去三个月两人一道赶路算是相依为命,到了别离时候,不免有些难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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