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鹤鸣于野(27)+番外

张知妄又往沈秋暝身上倒了倒,谢逸见状,莞尔一笑,“张掌门既然醉了,在下也不再叨扰,大家既都暂居曲池坊,在下他日定当拜会。”

沈秋暝又寒暄客套了几句,半饱半搂着张知妄,刚欲下楼,就听谢逸冷不丁又问道,“却不知秋暝公子本心又在何处?”

沈秋暝顿足,并未回头,“此心安处是吾乡,沈某人在何处,本心便在何处。”

第32章 半旧青衫半白头

沈秋暝负着张知妄蹒跚走了许久,到了一处巷口才将他放下,冷声道,“掌门师兄闹够了?”

张知妄依然靠在他肩上,原先埋着的脸抬了起来,苍白脸孔为酒气熏红,凉薄凤眼更是带了几分潋滟水意。

沈秋暝突然不敢再看,轻声试探道,“师兄,你不会真醉了吧?”

“众人皆醉我独醒,举世皆浊我独清。”张知妄含混道,突然大笑起来。

他笑得莫名其妙,沈秋暝从未与张知妄饮过酒,故而也不知其人酒品如何,只好面含忧虑地站在一旁。

“原先酒竟是这个味道,”张知妄舔了舔唇,“都说一醉解千愁,可在我看来也不过如此,也不怎么快活。”

沈秋暝不知他竟是头一回饮酒,想来他也是可怜,从小长在道观里守着那些清规戒律,日子也不知过的是何等无聊。

“你对那谢逸怎么看?”张知妄不知是否是强行以内力将酒气排出了体外,站直了身子。

他温热体温离开时,沈秋暝竟感到一阵说不出的怅然,竟忘了答他话。

见他失神,张知妄伸手探他额头,“你不会也喝多了?”

沈秋暝忙不迭地躲开,尴尬道,“谢逸么?嗯,确实是青年才俊,人中龙凤。”

张知妄意味不明地笑笑,“倒是个妙人,入了师弟的眼了。”

“此人不显山不露水,城府怕是深的很,”沈秋暝低头走路,“我更关心的是,他今日接近咱们,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思?”

张知妄不以为意,“我只知一件事,但若有扰我鹤鸣清净者,杀无赦。”不知是否是酒意未消,他今晚倒是极其坦诚,“各个都想借刀杀人,可也不看看我张知妄想不想当那把刀!”

想起茫茫前路,沈秋暝也是心中怅惘,嘴上只好安慰道,“车到山前必有路,你也别太烦忧。”

“嗯,师弟,劳烦。”沈秋暝正被他说得丈二摸不着头脑,就见张知妄突然直直地往后倒了下去,人事不省。

沈秋暝战战兢兢地搭脉半晌,未几黑着脸将张知妄背在身上,纵轻功而去。

搞了半天,他这一晚上都在和一个醉鬼说话!

第二日在用膳房再见张知妄,后者依旧云淡风轻、高深莫测,沈秋暝瞥了他一眼,自顾自埋头用膳。

除去他们,只有一青衫男子在角落里坐着,年纪不大,头发却已然花白,清隽面上带着些落拓气息,一双眼睛深不见底,一看便有着数不尽的沧桑故事。

“兄台可也是参加武林盟会的?”沈秋暝是个爱热闹的,立时便起了结交之心。那人有些局促地拱手还礼,“正是,在下半月前才收到袁掌门的帖子,这才来的迟了些。”

江湖人大多不拘小节,此人这么讲究礼法倒是显得与众不同了。沈秋暝更感兴趣,笑问道,“在下余杭沈秋暝,不知兄台高姓?”

那人干脆起身见礼,“见过沈公子,在下殷俭行。”

传闻中的江湖第一巨富殷庄庄主殷俭行!

不仅沈秋暝大惊失色,就连一直冷眼旁观的张知妄也坐直了身子,目光牢牢锁住他们这个方向。

沈秋暝当年破财消灾花了一千两银子托殷庄办事,脱险之后曾恶趣味地在脑中描摹过殷俭行的模样——一个矮胖浮肿的老头,锦缎衣衫,穿金戴银,手上最好再戴个翡翠扳指。

可面前之人,一身憔悴沧桑,简直像是个被前尘往事伤透心肠,不得不浪迹天涯的痴情书生,哪里看得出半天视财如命、不择手段的痕迹?

“早知庄主亦借宿于此,”沈秋暝素来长袖善舞,说话滴水不漏,“我昨日就当登门拜访,无奈与师兄出门应酬,竟生生错过,是我失礼,他日必设宴谢罪。”

殷俭行木讷一笑,低头继续吃饭。

“真是个怪人,”沈秋暝以传音之法道,“总觉得和传言不符啊。”

张知妄沉默不语,待殷俭行有礼地告别之后,才低声道,“方才看他面色,似乎常年抑郁,伤及心肺,怕是没几年好活了。”

沈秋暝一惊,望向殷俭行远去身影,脚步滞缓,茕茕孤单,只觉说不出的萧瑟苍凉。

“病理上说,他应练些宁神静气、疏通筋脉的功夫,本派的南华心经是不错的,若是他肯加以研习,三到五年便可根治。”张知妄心不在焉,“当然反过来说,咱们道家的功夫最忌讳的就是七情六欲……”

沈秋暝蹙眉,“为何师兄见到他仿佛特别感慨似的。”

“情之一字,伤人最深,”张知妄笑笑,“知命师弟,若是有一日你挚爱之人离你而去,有生之年永不能再遇,你会如何?”

他笑意清浅,恍若浮云,沈秋暝宁愿他冷眼相对、口不积德,也好过他如今的样子,真真的四大皆空,心无挂碍,仿佛随时都会乘鹤而去。

“不会的,”沈秋暝压抑着不知从何而来的怒气,“师兄玩笑了,世人皆知我沈某从不留情,又哪里来的挚爱之人?”

张知妄极缓慢地点了点头,“看来你比我还适合当道士。”

“何况,我若是有挚爱之人却不能相守,上穷碧落下黄泉,他走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又怎么会永不能再遇?”沈秋暝轻声道,也不知说与谁听,手心却满是汗意,“所谓情感动天我自是不信,可若是用情至深,对方相关之事又怎会有错漏,又岂会让对方遇到不测?男子汉大丈夫,连至亲至爱之人都保护不了,又何以自处于世?”

张知妄看着他清亮双眸,不由释怀一笑,“或许世间情爱都是这样罢,奋不顾身,生死相许……若是师弟找到挚爱之人,不妨告诉师兄,师兄不才,可也愿助你一臂之力。”

“不过,”他背对着沈秋暝,一字一顿,“若真的天不遂人愿,殉情这般的蠢事自不必说,一夜白头这样作践自己的事情也是不许。我张知妄的师弟,就该做那世上最潇洒快活的薄幸人。”

第33章 男儿到此是豪雄

约莫三百年前,九州分崩离析,诸侯四起,处处狼烟,而胡人又趁乱而入,割据北方长达一个甲子。曾经富庶的中原饥馑遍地,豺狼横行,百姓困苦,民不聊生。不忍袖手,当时武当少林与昆仑华山泰山峨眉诸派发出风云令,与天下英雄会盟于黄河之滨,以武者精魂起誓——无论身处何国何地,若有余力则必以天下苍生为念,接济穷苦、惩恶扬善。当时为士族名士所不齿的江湖草莽,便是凭着一腔赤诚四处奔走,不知救下多少人命,扶助多少生灵。

上一篇:帝策臣轨 下一篇:千秋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