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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鸣于野(26)+番外

“那便只剩下曲池坊了,那离大慈恩寺极近,旁边还有皇家的御苑,虽只能远观,但景致也是数一数二的,”孙成龙赶紧道,生怕他们还要挑三拣四,“而且那里住的人少,多是各大世家成名的青年才俊,对了,倾玉山庄的少庄主谢逸亦下榻彼处。”

沈秋暝来了精神,“哦?你说的可是江湖第一公子,诗画琴酒易五绝的谢逸?”

“正是。”

张知妄眼眸一抬,似笑非笑道,“既是如此,还请孙少侠带路。”

众人又浩浩荡荡地向着曲江池杀去,沈秋暝抽空扯扯张知妄,本就脂粉味极浓的面容又带上了几分猥琐,“怎么,一听闻是个美人,师兄便按捺不住,乾坤独断了?”

张知妄挑眉,“男女不忌的似乎不是贫道罢?”见孙成龙探头探脑地张望,他又凑近了些,在沈秋暝耳边道,“君子有成人之美,见师弟如此惦念,贫道岂有不帮之理?”

他气息温热,没来由地让沈秋暝醺醺然起来。轻咳一声,沈秋暝低声道,“方才我只是在想,这些武林世家与别的门派不同,与朝廷多有勾连。有句老话师兄没听过么?欲得虎子……”

张知妄猛然伸手捏了捏他发红耳垂,轻声道,“虽不是儒生,但圣人之言还是得听的,贤贤易色,师弟切莫误入歧途。”

第31章 多少长安名利客

惊才绝艳的谢逸公子没见着,倒是和殷庄的人狭路相逢。

殷庄,其庄主自称为成汤后人,全庄上下以经商为生,但凡是能赚到钱的买卖,无论正邪是非,他们都照做不误。人牙子、镖头、相士、娼妓、伶人……不论三教九流,赚的盆满钵溢的大多都是殷庄门人,而殷庄逐利,做下的龌龊下作之事更是难为外人道也。本朝虽不如前朝那般重农轻商,然而对无良商贾囤积居奇一事也是深恶痛绝,故而对商贾自来是多加约束。也不知他们找到了什么靠山,势力竟遍布九州,而无官府介入弹压。就连沈秋暝先前在北疆遇险遭突厥部缉拿,无奈之下,也是花了数千两银子托了殷庄周旋才化险为夷。

在江湖中,殷庄便是让人不齿却又不得不卖几分面子的所在。

没想到这孙成龙只说了其一,没说其二,鹤鸣派上下正是与殷庄同住西厢,真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相见两生厌。当日用晚膳时,正明子等人便告病不出,由小弟子将饭菜送入房内,知字辈诸人到底不敢如此拿大,也只好硬着头皮前去用膳房。

“师兄,”沈秋暝敲敲轩窗,并未进去,“晚膳你怎么用?”

张知妄轻笑一声,推门出来,却已换了一身青色儒衫,活脱脱一个赶考书生。

“师兄这是?”

张知妄摇摇手中折扇,“师弟向来自诩风流,胜友如云。不如今日也与师兄一道把臂同游,夜探长安?”

萧瑟风生琼宇,车马喧喧尘土。

盛世不再,寂寥多时的长安城却因着这武林大会再度喧嚷起来。

伯伦居里人声鼎沸,随处可见携枪带剑的江湖儿女,三三两两纵酒高歌。

张沈二人坐在雅间,张知妄茹素,沈秋暝则乐得对着一桌佳肴大快朵颐。

“这酒肆昔日可是有名得紧,我曾听我十五叔提起,“沈秋暝为张知妄斟酒,“那已是三十年前了,他也正值年少,刚从鹤鸣下山闯荡,便和那些五陵少年一同飞鹰走狗、折花攀柳,折腾到晚,便在这伯伦居大醉一场,当真是‘径就胡姬饮,熟醉当垆眠’。”

“沈迆师兄……”张知妄柔声道,“还未找到么?”

沈秋暝摇头,“族中并未寻到,后来又托了忘尘叟,可还是毫无消息。”

沈迆于五年前突然销声匿迹,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沈秋暝前去北疆吐蕃,一部分原因也是为了寻访他的行踪。

张知妄不语,执起酒杯,“沈师兄吉人天相,自会逢凶化吉。”

沈秋暝苦笑,“这种虚话就不必再说了,这些年我已早听了千遍万遍,别说是旁人,我自己都是不信的。”

张知妄仿佛还想说些什么宽解他,就听楼下轰然一声巨响。沈秋暝身形一闪,人已跃下楼梯,只余张知妄独坐楼上,无奈低笑。

沈秋暝在暗处站定,敛去气息,从他这里看去,楼下情形一览无余。

一玉树临风的青年正被十数名莽汉团团围住,那些莽汉各个手持利刃,凶神恶煞。仔细一看还可发现那青年身后还站着个娇弱美貌的女子,正梨花带雨地瑟瑟发抖。

只见那青年临危不乱,只是怒斥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你们这些大男人欺负一个弱女子难道就不怕王法么?”

沈秋暝微微挑眉,心道如今英雄救美的少侠都不会换个说辞,当真是博王孙的传奇话本看多了么?

“一个卖唱女子,区区贱妓本就是卖笑为生。大爷几个不过调笑几句,那还是高看了她。奉劝你不要多管闲事,大爷的刀剑无眼!”领头的莽汉满脸横肉,右脸上还有一道狭长刀疤,望之不似善类。

那青年义愤填膺道,“路见不平自当拔刀相助,我九华派门下可没有见死不救的小人!”

沈秋暝看着只觉好笑,如此大张旗鼓地积累名望,难道就不怕若是掌门安然无恙,回头猜忌下来,到时候何以此处?就听不远处突然有人道,“不用到明日,九华派二弟子的侠义之举就将传遍武林了。”

沈秋暝抬眸望去,离他五步是个素服公子,只是一眼却可叫人终身难忘。

跌宕风流不如忘尘叟,雍容富贵不如周玦,逸韵高致不如张知妄,姿容眉眼并无惊人之处,可偏偏只是站在那里,一举手一投足却能牢牢拴住人的视线。

那人转头看他,温文一笑恍若春风拂面,让人说不出的舒服,“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世人痴愚,打打杀杀、汲汲营营间怕是忘了本心,最终失了立命之本。”

沈秋暝轻蹙双眉,只觉他话中若有所指,还未想好如何应对,檀香混着沉香的气息霸道袭来,紧接着一个酒杯便凑到了嘴边。

“师弟让我好找,”张知妄许是喝多了,上挑眼角被酒意醺得微红,似乎有浮光涌动,“这不是倾玉山庄的谢逸少庄主么?”

他几乎是半挂在沈秋暝身上,痴痴笑笑,若是常人见到一大派掌门如此失态模样,怎么都该为之变色,偏偏那谢逸神色泰然,只笑而不语。

沈秋暝挣了挣,将张知妄扶直,好歹留些体统,却听张知妄低声道,“按照终南派的这个比法,若是我等掌门有了什么差池,这些大弟子二弟子……”

他声量不大,也只有他三人可闻,可沈秋暝总以为隔墙有耳,又是多事之秋,他以一派掌门之尊公然议论他派之事,总是不妥,不由蹙眉道,“师兄你醉了,我带你回去。”

谢逸却抚掌笑道,“君子坦荡荡,张掌门果然国士风度。”

楼下那九华派的宋墨华已干脆利落、招式漂亮地处理掉那几个莽汉,正忙着安抚佳人,推辞众人的溢美之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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