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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鸣于野(11)+番外

沈秋暝气结,“平时个个都说尽好话,什么同门之谊、一视同仁,到了这种时候可就看出来所谓亲疏远近了。你既然这么想置身事外,刚才何必多事?”

张知妄瞥他一眼,字正腔圆道,“随心所欲耳。”

沈秋暝刚想还嘴,却见张知妄猛然顿足,顺着他目光一看,远处山门星星点点,竟有灯火。

一瞬间,沈秋暝脑中闪过万种念头——山下农户家中的陈允怀,反常已被知悔师兄发觉的裴钦宴,还有……有望继任掌门的张知妄。

未有丝毫犹豫,沈秋暝转身便猛然出手,手中长剑如灵蛇般缠上张知妄。张知妄愣怔之下并未还手,上臂被划出一条血口。

“知妄知妄,还当真是人不如其名,”沈秋暝扬声道,边给张知妄使眼色,“平日里仗着掌门的偏爱不可一世,今日我便让你知道,这鹤鸣派武学奇才可不止你一个!”

张知妄似乎会意,可不知出于什么考量,竟仍未还手,沈秋暝又逼近几步,低喝道,“两条人命啊!何况,我最坏被逐出鹤鸣,到底还能回余杭,你若是离了鹤鸣,又有何处可去呢?”

张知妄喉头耸动,还欲说些什么,却被沈秋暝一招“万物一齐”逼得拔剑。

脚步声忽远忽近而来,远远地甚至已能看见正明子的发髻。沈秋暝一双黑眸在暗夜里亮的惊人,他对张知妄一笑,“若不是本派严禁私斗,我早就想教训教训你了。”

百感交集,张知妄深吸一口气,“看招!”

两人于山峦林间鏖战,你一招蓬然入海,我一招曳尾于涂,刀剑相交之声不绝于耳,直打的天昏地暗,你死我活。

“住手!”正明子一见,不由怒道,“都是知字辈的弟子,竟也如此悖逆门规,简直岂有此理。还不快拉住他们?”

张知妄的功夫比起正明子恐怕都还高上一筹,沈秋暝也是知字辈的佼佼,他二人缠斗,入雪剑光中几乎看不见人影,普通弟子哪里还敢上前?

见情势眼看就收不住,正明子气的直喘气,“还不快叫掌门师兄!”

半个时辰后,张知妄与沈秋暝双双跪在上清宫正殿,唐照临面色铁青地坐在堂上。派规严苛,过招讨教还能容忍,可眼前的两个爱徒竟在几十个弟子面前拔剑相向,真要按派规论处,逐出师门都不为过。

“谁先动的手?”正明子肃立一旁,山羊胡子气的直抖。

张知妄默不作声,一边的沈秋暝却扬眉一笑,“丈夫为人坦荡荡,是我。”

他跪的笔直,脸上却没有愧悔之意,竟依然满是嚣张。

正明子还欲斥责,唐照临却伸手制止他,淡淡问,“为何要动手?”

师傅一双眼睛状似古井平静无波,实则如大江般暗潮涌动,沈秋暝顿时觉得自己那点小心思在这双眼下简直无所遁形,但事关几个人的生死荣辱,也只好勉力站直身子,拿出自己这辈子所有的气势答道,“回师傅的话,弟子与张知妄向来不睦。今日早间你让张知妄来指点我的剑法,他语出不逊,我便回了几句,谁料当时他竟借机羞辱于我。我回到房里思前想后忿忿不平,于是便趁了众人晚课的时候去留仙峰寻他,之后又约他到妙高峰……”

他顿了顿,又道,“弟子的本意是与他说个清楚,谁知道他竟抓到了弟子的把柄要挟弟子……”

“要挟你?”张知妄冷笑道,“我却不知道师弟你竟还有什么东西值得让我图谋。”

沈秋暝在袍子下狠狠地掐了他一下,继续道,“弟子一时气急……”

“等等,”那个一直乐于拆正明子台,永远都笑眯眯的空明子突然道,“你说是晚课时间你去找他私斗,那为何我们在宵禁过后才发现你们的踪迹?倘若你们私斗了数个小时,那为何依然如此真气充沛?”

在余杭家里时,沈秋暝便是个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主,在祠堂罚跪的次数怕是比这里所有弟子加起来都要多,面临这种质问也早就是驾轻就熟,只见他脸色不变张口就来,“好罢,那时候我与裴钦宴在妙高峰。”

裴钦宴正站在他师父知悔身后,一直忐忑不安地听着,此刻见沈秋暝突然把他点了出来简直吓得魂不附体,还不知作何反应就听沈秋暝又道,“张知妄拿来要挟我的,也不过是这件事——弟子与裴钦宴曾多次在妙高峰捕食野味……”

“大胆!”正明子怒喝道,“本派是清修圣地,你竟敢……”

张知妄猛然叩首,“弟子察觉之后,本指望师弟能迷途知返,诚心悔过,谁料师弟竟误以为我要挟他,因而做出持剑私斗的事情,此事弟子亦有大错,还请师傅责罚!”

他语毕,裴钦宴不敢置信地看他,似乎难以相信他三言两语竟把事情全都推到沈秋暝头上,自己落得个干干净净,想要出声,可投鼠忌器担心张知妄供出陈允怀,一张脸憋得红一阵白一阵,煞是好看。

再转头看去,裴钦宴竟发现沈秋暝不仅不怒,眉宇之间竟还有些喜气,只见后者跪行几步,在唐照临脚边趴伏在地,口中道,“徒儿在派中杀生又与师兄私斗,自知罪孽深重,倘若正明子师叔将徒儿逐出本派,徒儿亦毫无怨言。”

唐照临深深看他,良久未言。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方才幽幽叹道,“也罢,知妄你起身罢,禁足三个月,抄写南华经百遍。”

众人均觉得这个处置太轻,无奈一旁掌管监院的正明子都未有异议,空明子之流纵满腹不满也只好按捺下来。

“沈秋暝,”唐照临沉声道,“着禁足于天谷洞一年,至于是否能够留在本派,观其后效而定。”

第14章 古洞无人石酒酢

天谷洞本是派中圣地,传闻张天师曾在此处清修得道,让一个劣迹斑斑的弟子禁足于此可谓闻所未闻。不仅正明子玄明子等人颇有非议,就连沈秋暝自己都觉得此事是大大的欠妥。可不管他怎么想,掌门一意孤行,他也只能打好包袱乖乖到这个阴冷潮湿的山洞住上半年。

来送他的只有林知非与裴钦宴,其他弟子对他不知是鄙夷还是忌讳,不约而同地装作。

“师兄留步,”沈秋暝看着眼圈微红的林知非,笑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掌门让我在此处思过,说不定某日我也能悟出什么道来飞升了也说不定。”

裴钦宴又惊又惧地打断他,“何必说这些晦气话,咱们这些俗家弟子用不着飞升。这次……”他避开林知非,低声道,“此番你为他所累,日后赴汤蹈火我在所不辞!”

“你我兄弟,说这种俗气话做什么?”沈秋暝拍拍他的肩膀,又指指林知非“我不在的时候,若是有人欺负你,尽管找你知非师叔出头!”

林知非瞪他一眼,“都到了这个时候了,还来给我添麻烦。”

裴钦宴依旧懦懦无言,沈秋暝却笑道,“你看,师兄答应了。”

热热闹闹一场送别,沈秋暝终究还是得一个人走进伸手不见五指的石洞。他点亮一个火折子,四处张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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