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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策臣轨(68)+番外

“老爷,你这么说,让我与素娘情何以堪!小的无能,不过帮老爷……”

轩辕冕再听不下去,抿了抿唇,也未惊动顾秉,径自带人回宫复命。

“离勉之四十整寿不到一年了吧?”皇帝靠着凭几,面色不豫。

轩辕冕恭谨道:“今日元月初二,亚父是三月初八的生辰。”

“你亚父千般好万般好,有一点却是让朕厌恶。”轩辕突然便动了气,拂袖将案上茶盏扫了。

天子之怒,雷霆万钧,周遭伺候的宫人如临大敌,跪了满地。

轩辕冕亦是起身,离他父皇十步跪下。

“最信清静无为之道的人,心里却装着那许多东西,天子社稷、黎民庶首、亲朋至交,”轩辕恶声恶气地指了指轩辕冕,“对了,还有你,却独独忘了他自己!”

轩辕冕心中委屈,面上却一副羞愧模样:“儿臣顽劣,让亚父挂心,愧为人子。”

轩辕敲了敲案几:“他就是对自己苛求太甚才搞得身子骨弱成这般。你代朕拟旨吧,周伯鸣是不是又去江南道了?召他回来主事,还没轮得到他颐养天年呢!还有赵子熙,不是最通养生之道的?身子骨应该壮实得很,每月他再多替顾秉值五日。你回头亲自去中书省宣旨,顺便让他再简拔几个中书省行走,那个陆……”

“陆显。”轩辕冕边笔走龙蛇,边小心翼翼道。

“他便不错,”轩辕想了想,又道,“你亚父的生辰,朕看不能由着他,不仅要办,而且要大办!至少要比照朕去年的万寿。”

轩辕冕头也未抬:“只是儿臣怕亚父不会领情吧?”

“这便看你的本事了。”轩辕看向与自己有五六分肖似的儿子,“勿失朕望。”

轩辕冕俯首称诺,乖顺地退了下去。

交代完后事,顾秉回宫见轩辕父子一如往常,便暗自放下心来。那年顾秉半夜昏厥之后,自己也知要勤加休养,便不再总揽六部之事。

直至来年三月初八之时,他目瞪口呆地看着不知何时建起的亭台楼宇,天子与储君内库陡然少去的十万金,想起自己留给轩辕冕的近千两体己银子,险些又厥过去。

纵然他再如何吝惜财物,遇到这个不知节俭为何物的天子,也只能徒叹奈何了。

德泽一朝风起云涌、人杰辈出,而能称得上人中龙凤的,或多或少都有些不合俗流。至于朝中重臣,许是被天子惯坏了,一个赛一个地难以相处。不提离经叛道、牙尖嘴利的苏景明,目下无尘、以“冷面郎君”著称的赵子熙,就是看似漫不经心的周玦,若是被触怒,也是狂风过境、寸草不生。

从朝野到民间,顾秉却是个公认的好人,用周玦的话说,还是个滥好人。自顾秉少年入道,修了道家清净,更是鲜少情绪波动。

他会发脾气,简直匪夷所思,雷霆大怒更是难以想象。

可他确实动气过三次。

一次是两王之乱时,靖西王以十万兵马要挟,试图从他口中套出周琦下落。

彼时顾秉未过而立,也算得上年少气盛,当场便修书回绝了轩辕符,时过境迁后见了王爷也没一个好脸。

周玦曾好奇问过轩辕,轩辕淡淡一笑:“顾秉是个木讷性子,看重的人也不多,可若被他放在心里,那他就是拼了命也要护对方周全。”

周玦瞥了眼他的神色,远远看了看疏傅榭,若有所思。

最严重的一次是太子监国时为幼弟所害,险些性命不保。当着轩辕的面,顾秉面上不显,却五日未能合眼,整夜整夜胸闷气苦地想着心事。

直到轩辕淡淡开口:“你既挂心,便回长安一趟吧。”

他眼神游移,显是同样愧悔懊恼。

顾秉难得未尽礼数,领了旨便径自向长安报恩寺而去。

经人通传,顾秉才见到幽禁在此的林贵妃。

“你是要来杀我吗?”林贵妃妆容素淡,一副楚楚可怜之相。

顾秉摇头:“并不。”

“哦?”林贵妃语气讥讽,“今日中祀太子前去祭祖了吧?”

顾秉面无表情地看她一眼:“竟还想做皇太后不成?”

林贵妃怨毒道:“本宫为陛下诞下皇嗣,晋儿自幼得陛下爱重,若不是你这个媚主的佞幸迷住了皇帝的心窍,让那个毒妇的儿子……”

“掌嘴。”顾秉轻声道。

身后的宦官立时上前,一巴掌将林贵妃打了个倒仰。

“内宫常年无人操持,倒是将你的心给养大了。我素来不喜株连迁怒,夺嫡之事各凭本事,可你们不该对着冕儿下手。你扪心自问,冕儿平素对你可有半分不敬?他对轩辕晋更是疼爱至极,你们就是这么报答他的?”

林贵妃一时语塞,强撑道:“成王败寇,顾秉你也不要太过得意。”

“神威军是吗?”顾秉定定地看她,“我都知道的事情,太子岂能不知?他不过是还想给那人伦丧尽的孽障一个机会,可如今看来,他多半要寒心了。”

林贵妃面色大变,顾秉面无表情道:“林尚书畏罪自尽,九族以谋逆流徙琼州,世代不得出仕,充为奴籍,逢大赦亦不得免。”

不再看面色煞白的林贵妃,顾秉径自向外走去,扔下一句话,也不知是说给谁听。

“太子虽无母家,可也不是毫无倚仗。你们不顾惜,自然有人顾惜,你们不心疼,自然有人心疼!”

至秦佩回朝,一切步入正轨,顾秉才重见欢颜。

剩下那次,则让人哭笑不得,有气也撒不出来。

他四十生辰那年,整个宫内大兴土木,顾秉不明所以,轩辕只推说是几位太妃矜贵,顾秉不问内宫事,自然不曾生疑。

后来各嗣王、郡王纷纷入朝,顾秉才体味出些许不对来,可赶巧独孤承北征大捷,一同出兵的靖西、临淄二王随大军入京,他才打消疑虑。

三月初八,按惯例宰相生辰均有一日休沐,前一晚轩辕便拉着顾秉荒唐了半夜,第二日辰时二人才懒懒起身,在紫宸殿用了早膳,便一同往东宫去考较太子的学问。午膳时,太子轩辕冕笑道:“父皇、亚父,表叔立下不世之功,几位王爷又在帝京,儿臣斗胆请旨晚间设宫宴。又逢亚父寿诞,一举多得,岂不美哉?”

顾秉本来担忧轩辕大肆为自己祝寿,听轩辕冕此话立时宽下心来:“冕儿所言甚是。”

“那便这么办吧。”轩辕回答得颇为勉强。

寅时,夕光普照,九重宫阙美不胜收。

太子将宫宴摆在麟德殿,麟德殿地势颇高,在高台上便可俯瞰全宫。

皇子宗室在左,重臣勋贵在右,偌大的麟德殿竟坐得满满当当。右角阁设偏席,坐着各位长公主、公主、诰命。

“冕儿,”顾秉迟疑道,“为何不见各位妃嫔?”

现今宫中林贵妃总理宫务,今日却不见人影。

周遭并无旁人,轩辕冕便撇了撇嘴角:“此番由儿臣亲自操办,到底是亚父的生辰,何必让她们前来添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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