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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策臣轨(45)+番外

轩辕定定地凝视着他们:“如今,顾秉的情况已经可以用危殆来形容,说是命悬一线也不为过。朕只问你们一句话,你们要不要保他?”

周玦和身边两人交换了颜色,壮着胆子回道:“顾大人是朝之栋梁,忠正之臣,若有能效犬马之处,臣等自然会不遗余力。不过,按照目前的态势来看,可能有些难度,陛下您的意思呢?”

轩辕冷笑道:“朕自登基来,每日克勤克俭,自认即使不算明主,亦不会是庸君。若是连自己的臣子都保不住,朕还有什么面目当这个九州之主?如今,周玦,你帮朕去找一个人;赫连,今日朝廷动兵之事迫在眉睫,朕的北军,务必操练好。”他看向另一个一直没吭声的人:“至于你,朕安插你充当冷棋已近十年,到如今,是你向朕证明忠诚的时候了。”

兀然起身,轩辕凤眼流霜,一字一顿道:“顾秉,朕保定了!”

雨渐渐停了,顾秉坐在院中,把玩着被风雨吹打而落的娇嫩桃花,似乎在等着什么。

“这个时候,还在赏花,顾大人好兴致。”

顾秉闻声望去,发现一男子侧躺在屋檐之上,面容白皙,隽朗秀丽,虽姿势落拓,却显得雍容脱俗,颇有晋人清雅风流之态。顾秉自问一生所见美男子,尚无一人如他这般乍见便摄人心神。

那人见顾秉不答话,轻笑道:“为何顾大人家中竟是空空如也?难道又要升迁了?可我听说顾大人你大难临头啊。”

顾秉愣了下,行礼:“顾秉愚钝,不知忘尘叟竟如此年少。”

忘尘叟朗声一笑:“年少?你倒是恭维我了。”他轻灵一跃,似乎只是一瞬,便落到顾秉身侧。

“魏州刺史梁波的案子,我托你伸冤。现在看朝中局势,看来长则数年,短则数月,便可得雪。我很感激你,却没想到,这次连你自己都搭了进去。”

顾秉正色:“阁下不用觉得亏欠,顾秉身为大理寺卿,查清冤案本就是分内之事。何况此番若有凶险,也不过为国尽忠罢了。切莫介怀。”

忘尘叟似是叹息了一声:“若是顾大人愿意,在下可以带顾大人逃离京城,远遁江湖,从此饮啸泉林,渔樵问答,不也是人生快事么?”

顾秉站得累了,干脆在石凳上坐下来:“你当我做官是为了什么?”

“高官厚禄似乎顾大人你也并不在乎,总不能是为了天下苍生吧?”

顾秉并未介意他口中的讥讽,微微一笑:“一开始是为了糊口,想着当个不大不小的官,庸庸碌碌地过一辈子也就罢了。”

忘尘叟挑眉:“有趣的说法,我倒是第一次听见。后来呢?”

“人都说江湖和庙堂类似,我倒是不敢苟同。刀剑场上的离合悲欢都是看得见的,而官场上的血肉模糊,除了当局者,怕是没人能体会。若是出自我本心,恐怕根本不会当到刺史,就会挂冠求去。可你知道为什么我要留下来,越陷越深甚至眼看连命都留不住了?”

忘尘叟默然不语,顾秉却自顾自地接着道:“士为知己者死,能有什么人让你为他死了也甘之如饴,何尝不是人生大幸?”

那一霎那,顾秉脸上竟有了些雀跃的神采,寡淡的眉目灼灼犹如一树桃花。

大理寺少卿到顾府的时候,只见顾秉一人坐在桃树下,自斟自饮。

“顾秉,你涉嫌贪赃枉法,徇私舞弊,现奉旨将乃羁押入牢,择日待审!”

第二十三章:无端治世苦幽囚

大理寺裴少卿低声问顾秉:“要上枷锁么?”

顾秉笑笑:“同是嫌犯,别人如何,我亦如何便是了。你不用顾忌。”

大理寺里一片死寂,羁押的囚徒都纷纷拥在牢门边上,头探出来张望。顾秉被牢牢扣在枷般里,脚上还拴着沉重的锁链,双手却随意交握着,步履也一丝不乱,颇有些闲庭信步的意思。

顾秉如今虽是失势,但平素里对人宽和公正,故而从少卿到牢头对他仍是十分客气,专门为他划出了一个小小的单间,甚至里面还置了笔墨纸砚。

牢头见四下无人,悄悄作了个大揖:“大人还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吩咐。我姓马,先母病重时,大人曾经准过我额外的一月休沐,大恩无以为报。平日里人卑言轻,不敢贸然锦上添花,如今还请大人切莫推辞,让小人在大人落难之时,聊表寸心。”

顾秉笑笑:“还是按照规矩来,不要因为我废了朝廷的规矩。不过,还是多谢你。”

马牢头坚持:“不管怎么说,这儿不会又旁人经过,大人还是先把枷锁去了吧。”

拗不过他的坚持卸去枷锁,顾秉盘坐在竹席上,给自己倒了杯清茶,方感到腰酸背痛,四肢乏力。几个衙役来来回回地巡视着,里面似乎还夹杂着几个侍卫服饰的人。顾秉闭目养神稍许,便摊开宣纸,端端正正地抄起清静经和太上感应篇来。

是夜,太极殿。

安义小心翼翼地问轩辕:“陛下已有月余未临幸妃子,周娘娘今日派人来问了,陛下,您的意思呢?”

轩辕侧卧在榻上,漫不经心地批着奏章:“朝事繁多,朕□不暇,难道她们是要朕荒废国事,当个昏君不成?”

安义尴尬地笑笑:“周娘娘还问陛下,年年忙月月忙日日忙,陛下到底什么时候才得闲呢?”

轩辕抬眼:“转告周妃,若不是看在她堂兄的面子上,她已经在掖庭宫了。”又蘸了点朱砂,笔走龙蛇,“传话出去,朕五月初一起会去北邙山上清宫清修,近日正在斋戒沐浴。”

“是。”安义正待告退,便听轩辕道:“等等,朕还有些事问你。”

安义偷偷看他一眼,跪下来。

轩辕边盖玉玺,边佯装漠然道:“大理寺那里,有消息么?”

安义回道:“奴婢早上差人去打听过,顾大人已经住进去了,都安排的挺好的。”

轩辕点点头,又问道:“那儿冷么?”

安义失笑:“陛下,立夏都过了,哪里还会冷啊。”

轩辕表情严肃:“监牢里暗无天日,阴冷潮湿,勉之南方人,最经不起冻,你和裴少卿说一声,让他们加些被褥。”

安义踌躇半晌,还是开口了:“陛下,不是老奴打听朝事。老奴知道,陛下做事情一定有陛下的深意,可为什么就一定要把顾大人投进牢里啊。说顾大人贪赃枉法,洛京和嘉州的官民怕都是不相信的。”

轩辕长叹:“勉之这次引火上身,朕不是要害他,朕是想保他。”

安义为轩辕添了些茶水:“可老奴还是觉得不忍心,陛下是没看见,顾大人今日戴着枷锁镣铐从府里去牢房的样子,褪下了那些个朝服才发现,人都已经快瘦脱形了,现在还要在牢里受那个罪。”

轩辕淡淡听着,表情也渐渐暗淡下来,最终只是摆了摆手。

安义关上宫门的那一霎那,瞥见轩辕缓缓地倒在龙榻上,像是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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