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登西楼(10)+番外

他叹了口气:“你还记得之前那个四皇子么?”

玉漏点头:“不就是王贵妃生的皇子么,成日趾高气扬的,最后还不是没当成皇帝?”

周玦苦笑:“说起来王家还与我们有些姻亲,不过后来道不同便分道扬镳了。王家极盛时,一门五侯,此刻又怎样呢?还不是一败涂地,家破人亡。”

他的声音苍凉,还带着些说不出的厌烦:“史苏两家也是开国起就举足轻重的豪门,可陛下容不得他们,别人不了解陛下,我可是清清楚楚,他们也撑不了太久了。”

玉漏不做声地听着,忽而幽幽道:“二公子,你鬓角竟有白发了……”

第11章 争奈世人多聚散

周玦觉得自己实在是个很奇怪的人,年少的时候曾也为了莫名情愫辗转反侧、夜不成眠,可从未像如今这般愁闷。

熏笼里燃着的,是上回忘尘叟从西域捎来的苏合香,经他嘱咐又放了些迦南,说是有安神之效。香气太甜腻,锦帐里闷得透不过气来,周玦微敞衣襟,呆呆地看着帐下流苏。

如今朝议也罢,中枢密会也罢,几乎日日都会遇到秦泱。两人一如往常般嬉笑怒骂,秦泱也仿佛若无其事。而周玦却早不能处之泰然。弹指之间,埋葬于心的缱绻眷慕死得干干净净,剩下的是愈演愈烈的猜疑。更让他介怀的是,秦泱明目张胆地托孤给他,显然并不担心身份暴露,更不怕自己揭穿,这种有恃无恐,又是从何而来?难道终究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周玦翻了个身,把脸埋在枕上。桃花都快开尽了,也没听到忘尘叟半点消息,他也并未谴人找他。

至于北疆的祸事……周玦重重叹了口气。

好不容易捱到天亮,周玦默然站在镜前,任由玉漏为自己更衣。

“大人真是愈发俊朗了,”玉漏一边为他系上金鱼,一边奉承道,“简直就是天下第一美男子。”

周玦轻笑:“天下?我连东宫第一美男子都算不上。”

玉漏瞪圆眼睛:“大人什么时候这么谦逊了?”

周玦微微一笑,猛地扇了他脑门一下:“你这奴才,倒敢埋汰起我来了?”

玉漏径自委屈,周玦摇了摇头,推开房门向外走去。

昨夜轩辕大宴群臣,今日破例早朝推迟一刻。故而周玦也终于有机会在自己府上看到破晓晨光,吃顿丰盛别致的江南早膳。出门时路过小池,顺手摘了朵蕙兰别在玉佩上,倒也称得上是”纫秋兰以为佩“了。

不过他的欣然自得并未持续多久,当天朝上晴天一道响雷把众人都震得懵懵懂懂,只知道圣意难测,公认的天启朝第一宠臣竟也背上了十几条罪状锒铛入狱。与顾秉相交十余年的周玦看在眼里,也不知心中是个什么滋味。

再后来又是一阵人仰马翻,周玦连着十几个时辰都陪在太极殿,与轩辕一同部署调度。顾秉入狱第二日子时,周玦才踏着夜色乘步辇回府。

方走到中庭,周玦就顿住脚步:“月华,我房里怎么亮着?”

掌着宫灯的婢女怯怯道:“奴婢不知,不过似乎是玉漏吩咐点上的。”

周玦挑眉:“你们在门外候着吧。”说罢,便步履匆匆地进房了。

果不其然,玉漏正忐忑不安地站在门口,指了指帐子。

周玦低声问:“是……”

“之前来过的那位公子。”玉漏的声音如同蚊子哼一般。

周玦摆了摆手:“你先出去。”

“是。”

周玦缓步走到帐外,挑开帐帘,看着在他榻上睡得昏天黑地的某人轻声笑了。

第二日周玦正在西厢房睡得酣熟,突然觉得脸上痒痒的,伸手去抓却摸到个冰凉的物事,黏腻湿滑如同鬼手一般。周玦大叫一声惊醒,发现却是忘尘叟坐在边上,手里拿着……

“那是什么东西?”周玦怒道。

忘尘叟莫名其妙地看看手里不断蠕动的东西:“蛇?”

“扔出去!”周玦脸色吓得煞白,怒喝道。

忘尘叟暧昧一笑,继续轻抚着那条砂黄斑纹的长虫:“不觉得它很漂亮么?”

周玦自认博览群书、见多识广,于是默默端详片刻之后,他颤抖着声音问:“有毒吧?”

忘尘叟不以为意地点头:“这叫七寸蛇,你不关心我在哪儿抓到这个小东西的么?”

周玦早已缩在锦帐一角,手指着他:“快带着那个东西一起滚出去!”

“数日未见,周大人还是一贯的脾气暴烈啊,”忘尘叟微微慨叹着,掰开蛇口,“看,毒牙已经被我拔掉了。”

周玦微微恢复了稍许镇定:“这个毒物……”

“我途径肃州,在一片乱坟岗瞥见了它。”忘尘叟爱怜地与它对视,那蝮蛇竟瑟缩了下,蜷成一团,“它当时正缠在一块木头做的墓碑上,我觉得蹊跷,心中揣测这莫不是上天的兆示吧?我便……”

周玦脸色铁青地看着忘尘叟从袖中取出一块绢布:“早听闻江湖豪侠个个手头宽裕,诚不欺我。”

忘尘叟展开绢布:“我觉得有缘,便把墓碑上的名字拓下来,连同这个小东西一道带回来。心心念念地想着你,快马加鞭了十几天才匆匆赶到,没想到你却薄幸如此。”

周玦刚想回嘴,看到墓碑神色却凝重了起来。

“江约之墓。”简简单单,毫无赘述。

周玦抿住嘴唇,心里像堵了一块大石一般:“小弟赴京应试前,祖母对我说过,她说小弟年少气盛故而心高气傲,出身世家又目下无尘,庙堂之争,还是让他离得越远越好……”

“你们想把他留在江南,看一世风月,做一世膏粱。”忘尘叟缓缓摇头,“我们也是从他那般年纪过来的,光想着建功立业,哪里知道桑梓故土的好?”

“可惜了小弟,”周玦捏着那块绢布,眼神里几乎看不出什么情绪,“我离开洛京,前往江南道之时,曾经拜托有权操控各地细作的诸位同僚多多照拂小弟。我让他去陇右道,一是因为天高皇帝远,轩辕符并无意插手夺嫡一事,二就是……他轩辕符本来与我东宫素无仇怨。”

忘尘叟轻轻握住他的手:“如今这状况倒也不错,靖西王虽不站在东宫这边,但对周家到底还有些愧疚之心,我看他对周琦也不算毫无情意,起码他不会与东宫为敌。”

“江约……”周玦努力回想了一番,“这个名字我是有印象的,但偏偏记不清他的脸,也早忘了他是谁了。”

忘尘叟突然把他的手放在自己脸上,欲言又止。

周玦出人意料地未把手抽出来,而是轻轻摩挲:“像你这么讨人嫌的人不多,长得也算有些人样。我想……我应是忘不掉的罢。”

忘尘叟轻笑道:“君子一诺,周大人日后可别忘了。”

第12章 别君帐饮灞桥头

很多时候,周玦都在怀疑,自己是否真的认识忘尘叟这个人,他的匆匆来去是否只是一场场宿醉后的大梦。

上一篇:紫衣绝 下一篇:帝策臣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