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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他年(96)+番外

邓翻云摩挲着她的面庞,怅然道:“我来这人世一遭,就算苦痛一世,好歹还有你这个知我懂我的人守在身边,也不算白活一场。”

心知宽慰无用,柔娘也不再多言,只低声道:“否极泰来,兴许过几日就有援兵来了也说不定?”

“你不懂,”邓翻云苦笑,“现在兴许留在京师的我的父母兄弟还在等着我去救他们呢。倒是你,跟着我一路吃苦,眼看着兵败如山倒,一败涂地时连性命都保不住,你怕么?”

柔娘握住他手,“与殿下在一处,妾什么都不怕。”

邓翻云让她依偎在自己怀中,周遭的护卫侍从见状,纷纷识相地告退,偌大的天井只剩他们二人。正是盛夏好时节,院中的紫薇独占芳菲,开的好不热闹。

“殿下可知今日是什么日子?”柔娘轻声道。

邓翻云阖上眼,又将她拥得紧了些,仿佛只有温香软玉在怀,才能让他感到一切尚未到绝路,自己依旧活着。

“是你初次入府的日子吧?”邓翻云低声笑,“你们这些女儿家就是心思重,怎么,要是我忘了,是不是算我心中没有你?”

柔娘怔了怔,也跟着笑,“殿下能记得,妾真是不知说什么好。妾万万没想到,殿下日理万机,竟还能记得这般的小事。”

邓翻云叹了声,“和你有关的事,我如何能不记得?只是这些年苦了你与我一起,我还不能立你为正妻……更不能有我们共同的子嗣……”

听得他语气中的惨淡哀凉,柔娘再如何铁石心肠也禁不住和软了几分,同样凄恻道:“这是那孩子没有福分。”

“是啊,照如今之景,就算他平安降生,最终也得落得个‘覆巢之下无完卵’的下场,还不如让他早归浮屠,免了这场灾也便罢了。”邓翻云长叹,“你看孝恵家那孩子,本来多可爱伶俐的,最终还不是痴痴傻傻?”

柔娘叹息,见周遭无人,仰头吻上邓翻云的唇,邓翻云只道她触景生情,情绪难平也便没有多想。

二人唇齿交融好一阵,邓翻云突然觉得腹内隐隐作痛,就听柔娘轻声道:“妾从前和王爷说过,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今日可算是夙愿得偿了。”

邓翻云极为诧异地看她,眼中有什么东西支离破碎,“你方被我宠幸时,我曾让人将你的底细摸得明明白白,我对你这般,你也不可能被人收买了去,你断无缘由恨我。”

“无缘由?”柔娘自己也站不住了,干脆拽着邓翻云一起往地上栽去,“先不提你祖父父亲屠戮我阖府几百口人,就在数月之前,你亲自命人去杀了我弟弟,怎么你还想否认么?”

邓翻云堪堪稳住身形,“琅琊王?”

他眸光一转,已是回过神来,“是了,我曾查过琅琊王府的宝册,他府上确实有一个朝廷明旨册封过的郡主,柔仪……柔娘……我竟是不曾想到。”

看着她,邓翻云竟觉得自己那些凌云壮志、儿女情长都化作飞灰,唯有腑脏内阵阵绞痛提醒着他在过去的十年里有多愚蠢,竟将真心付了仇雠,将死敌引为知己。

他死死地看着柔娘,“我只想问你一句……”

柔娘欲言又止,邓翻云苦苦一笑,“你道我还会问你可有一刻心悦于我?我不会自取其辱。”

邓翻云气息不稳,面色煞白,“打从琅琊王府之变后,你我再无可能,而我杀了你弟弟,便注定了我要死在你手里。我想问的是,孩子是不是你亲手……”

柔仪郡主嘴角已经溢出血来,“事到如今,问这个还有意义么?”

邓翻云只觉浑身的气力都被抽走,如坠冰窟,冷的可怕,人之将死,他不禁想起许多不曾刻意回首的过往——幼时在邓氏老宅里,彼时邓氏一族还没有那么权势熏天,他与邓观星、邓惊雷几个一同捂着耳朵点炮仗;随着父祖南征北战,纵横沙场觅封侯的豪情壮志;长安九重宫阙里的攻心暗算,尔虞我诈……

柔娘入府时,那张清清冷冷又带着点羞怯的容颜。

周遭一切似乎显得模糊,邓翻云用尽最后的气力一把抓住柔仪郡主的手,“我一死,我父霸业已然成空,你也算求仁得仁,给你阖族一个交代了。轩辕氏与邓氏不死不休,你杀我,我不怪你,只是你扪心自问,撇除宗族世仇,此生可算是你欠我的?”

柔仪郡主任由他握住自己的手,也禁不住流了满脸的泪,落在邓翻云的面上。

“来世,我化成灰也不放过你,”邓翻云吐出一口血沫,“就是你不愿,我也要缠着你娶你,兴许还能与那没出世的孩儿一起……”

他渐渐没了气力,三魂六魄被抽走时,仿佛听见有人在他耳边呢喃。

“好。”

作者有话要说:王妃让她逃走 郡主没听

这章邓氏线 他们家戏份除去个收尾 基本over了

第111章

邓翻云的死讯传到长安时,正赶上连日的瓢泼大雨。

肃军正休整待命,轩辕晦便拉着赵诩手谈观雨。

“落子无悔。”赵诩用一根手指点住正偷挪棋子的轩辕晦,“也不知你从哪沾惹来的毛病,技不如人却还总想着投机取巧。”

轩辕晦腆着脸,“方才是我看错了,你再让我一次。”

“让你可以,给我什么好处?”赵诩挑眉看他,“比如让我试试那洛阳红?”

轩辕晦显是无耻到了极致,“有何不可?”

赵诩无奈地看他连挪数个棋子,霎时将棋势逆转,“小无赖。”

轩辕晦正欢天喜地地准备大吃四方,就听韩十四在门外通报,“二位殿下,江南道的八百里加急。”

一听江南道,什么玩闹的心思都没了,赵诩起身,“还不送进来?”

他与轩辕晦对视一眼,面色都有些难看。

呈上来时,轩辕晦迟疑了许久,最终手指还是在密报上滑过,指了指赵诩。

赵诩打开密报,长叹一声,“柔仪郡主下了毒,与邓翻云同归于尽了。”

轩辕晦不再说话,终他一生,也只见过柔仪郡主两次——一次是在某个穷极无聊的宫宴上,他坐在父皇的怀里,好奇地打量那巧笑倩兮的宗室贵女;一次便是在肃州王府的地牢,一身红衣的柔仪郡主头也不回地踏上遍布红粉荆棘的不归之路。

“尸首已经命人收殓好了,只是当时邓翻云与柔仪郡主还纠缠在一块,又都已经僵了,有些分不开……”赵诩挑拣着语句。

“你说柔仪姐姐可恨过我?”轩辕晦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

赵诩走到他身后,手搭在他肩上,“恨?她一生坎坷,恨的人多了去了,怎么都轮不到你。何况恨这个字,说重,可重过五岳三山,说轻,也轻过落叶浮萍。你看柔仪郡主必然恨邓翻云,邓翻云死前定然也恨柔仪郡主,可偏偏还是相互依偎着共赴黄泉。”

“先前你给柔仪姐姐的密信,我也过目了的,但凡她想,定然可以刺杀邓翻云之后逃出生天……可她终究没有。”轩辕晦喃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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