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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他年(67)+番外

就在这时,一只信鸽从天边飞过,极是乖巧地停在马车窗棂上,轻啄自己的羽毛。

赵诩用手指勾了勾那鸽子的脖颈,方才从竹筒里取出信笺。

“多半是王爷。”沈觅老神在在。

赵诩蹙眉,“总不能出什么事罢?”

他捏着薄薄一张纸笺,一时间竟有些近乡情怯,迟迟不愿打开。

自那日摊牌之后,当夜自己未回秾李楼就寝,第二日便带着他们出府了。

他不知这是否是逃避,可他如今确实不知如何面对轩辕晦——二人对彼此确实有情意,倒也算的上心意相通,可偏偏那情都是有限,不足以支撑他们相扶相携冒天下之大不韪,置亲朋父母于不顾;若说二人都心狠手辣,可又舍不得断了这情,绝了这意……

“你们说,若是要讨一个人欢心,应该怎么做?”

他问的突兀,沈觅与赵诙对视一眼,却也能猜到他心思,沈觅斟酌道:“自然是投其所好,他喜欢什么,便给他什么。欲先取之,必先予之嘛。”

赵诩忍不住笑出声,“取之予之……有道理的。”

“我倒是不以为,”当着未来老丈人的面谈男女之情,赵诙难免有些腼腆,“猜对了倒也罢了,猜错了反而不好。若是我,便她缺什么,就给她什么,天冷加衣,酷暑取冰……”

赵诩一愣,大笑出声,“我这弟弟看着呆,想不到却也聪明,恭喜沈大人得了个好女婿!”

沈觅先是老怀安慰地对赵诙笑了笑,又看向赵诩,却不由得愣了愣——赵诩虽是在笑,可眼里却满是哀凉。

你所爱,我给不了,你所求,我给不起……

第77章

轩辕晦的信笺内容倒是简单——皇帝驾崩了,速回。

意料之中,又意料之外,邓氏竟还是如此心急地动手了。

从崔静笏那边也传来了消息,说忍不住的并非邓演,而是邓翱。

疾驰了两个时辰,赵诩总算赶在城门紧闭前回了肃州。

轩辕晦面无表情地坐在倾盖堂正中,周遭零零散散地坐着些亲信,赵诩草草扫过去,仿佛窦立、章天问等人均在列。

见赵诩风尘仆仆地来了,轩辕晦显然眸子一亮,起身相迎,“王妃……”

离别五日,赵诩禁不住扫他一眼,见他不曾清减,心中也放下心来,“王爷安好。”

轩辕晦伸手去够他的手指,却被赵诩不动声色地躲开,瘪了瘪嘴,“赵司徒别来无恙。”

赵诩本还有些郁郁,见他这委屈模样,好笑之余,也不想再为儿女情长纠缠,便大方道:“托王爷的福,都还好。只是听闻出了这么大的事情,难免焦急。”

轩辕晦这才够到他的手指,甫一相触,就觉心中忽的一颤,可那也仅是一刹,随即便又安定下来,仿佛远在千里之外的兄长的死讯也不再让人难以承受。

“皇帝既然已经驾崩,那么储位……”

轩辕晦冷笑:“听闻就在皇帝薨逝前三日,赵贵妃诞下一子,生下第二日便被立为太子,眼下洗三还未过,恐怕就要登临九五了,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赵诩挑眉,“哦,那我倒是要修书一封,恭贺一下我这堂妹。”

“无甚好恭喜的,”轩辕晦似是玩心大起,捏住赵诩的小指细细摩挲,“赵贵妃产后本就没有调养好,听闻皇帝归西,立时便大出血跟着去了,被封为孝悯太后。”

赵诩愣了愣,低声笑道:“是么,这么看于公于私,我都得跟着王爷继续守丧了。所以呢,如今是个什么情况?邓太后又去做太皇太后,然后临朝听政?邓演辅政?”

“没错,她下了懿旨,封邓演做了成王,邓翱做了昭王,这两个均是亲王爵,邓翔仍是宣王,但是由郡王升为亲王,”轩辕晦勾起嘴角,“这还没完,邓观星封昭王世子,邓覆雨封宣王世子,邓乘风额外封了个嗣王,嘉王”

赵诩有些讶异,“哦?我朝惯来以地名封爵,想不到邓氏封王却和谥号似的。嗯,我倒是有些明白了,邓演是看中了邓翔,继而相中了邓翻云,这才独独跳过他。”

轩辕晦目光有些无神,“这天到底还是来了,之前大肆打压残害我轩辕宗室,如今又大封诸邓,恐怕也就差那最后几步了。”

“邓演可受了九锡?”赵诩若有所思,“如今清流又是个什么反应,可有人进谏?”

“王妃此话问的极好,”章天问在下首插话,“自先帝去后,听闻翰林与太学早已十不存一,要么是挂冠求去,要么就被排挤出京,更有甚者如同先前撞死的那……”

他顿了顿,仿佛想不起那人的名字,就听轩辕晦沉声道:“陈苪文……”

三年过去,彼时之惨烈早已被大多数人忘怀,忘了曾有那么个七品小官喋血玉阶,忘了曾有那么多的阉人以身挡箭,忘了曾有那么多可杀不可辱的士人被廷杖致死,忘了曾有个默默无语的人虚与委蛇,最终保住了遗诏与起居注。

谁都可以忘,可他轩辕晦却不能忘,不敢忘,也永不会忘。

赵诩反扣住他手,“也就是说朝野上下都盼着他们行尧舜之举?”

“不错,”章天问不愧是崔静笏推荐来的人,丝毫没有旁人那种谦卑之感,“其实属下在想,邓太后……不,如今是太皇太后了,她是邓演的女儿,若是邓演登基,她便是公主,就算邓演死后,邓翔登基,她也不过是长公主,比起太皇太后的尊荣来,相差不知几何,她能甘心?”

轩辕晦冷笑,“邓党如今除去天子都是轻而易举,何况一个自己家的太后呢?这个邓太皇太后,和我那皇祖母可不一样,她到今日,全借姑姑父兄的势,自己可不见得有多大本事。现下,恐怕也已经是个傀儡了。”

赵诩见他面色阴沉,似有忧色,心中知晓他定是挂念独孤太妃,却不点破,只沉吟道:“最多两月,邓演定然有所动作。请王爷下令,我便立即准备军需,抽调壮丁。”

轩辕晦笑,“不必问我,你做主便是。”

赵诩仍是起身行了礼,“遵命。”

“我以为……”轩辕晦缓缓道,“窦立,若是让你去义军,你多久可以立威扬名?”

赵诩打断他,“我说过张仁宝交给我处置,王爷没忘了吧?”

轩辕晦蹙眉,“虽不知你为何对这个造反头子如此上心,但你提过的事,我自然记得清清楚楚,办的妥妥当当,人已经押来了,你知道去何处找他。”

那人便已经在枳棘处了,“谢王爷体恤。”

“你我之间,还用谈谢么?”轩辕晦按按眉心,这段日子,事情一桩接着一桩,还和赵诩生了嫌隙,只觉说不出的疲惫。

赵诩有些不忍地看他,想起他这五年内,先后失去了父皇、二皇兄、皇祖母、大皇兄,如今又失去了三皇兄,不论恩怨,如何不算是血亲飘零殆尽?

在他找到合适的替代者之前,若是自己也冷眼相待,甚至不管不顾地弃他而去,那不免太过不近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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