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待他年(66)+番外

他的声音一贯清亮高亢,兴致好时还曾给赵诩高歌过一曲北地民歌,简直犹如锵金铿玉,哪里如今日一般喑哑低沉,满是涩意?

轩辕晦苦笑,“你我都知道,这些都不够。肃王妃、十九郎、赵扬光,你撇不下你的颍川赵氏,士族传承,难道我就能抛下我独孤母妃,抛下一直忠贞于轩辕皇室的白日社,抛下琅琊王、金城王、柔仪姐姐那般已经流了太多血的皇室宗亲?这天下说大也大,实则也不过是舆图大小,哪里就够分了呢?”

赵诩对上他的眼,那眸子实在漂亮,似绿似蓝,仔细看还带着点灰——巍巍春山,汤汤夏水,萧萧秋叶,皑皑冬雪,四季轮转,竟都在他一人的眼里。

“自士庶合流后,士族均是稳中求胜,如今却大胆求变,世家大族的子弟,纷纷寻觅明主,几处下注,当真只是为了维持现状么?”轩辕晦深吸一口气,“别的不说,现在长安的中书省,已经在复议占田了!”

赵诩神色不变,显然已知晓多时。

“那你呢?你想过么?”轩辕晦的手指微微缩紧。

“想过,”赵诩坦然道,“早在来肃州的马车上我便想过,那也只是一闪而过,因为即使那时我与王爷并不稔熟,我也知凭王爷志向秉性,绝无可能答应。”

轩辕晦沉默道:“士族想让这天下分成三六九等,而我却想皇室独尊,其余众生平等,他日必有争执,你如何选?”

“士族。”赵诩想也不想,“天下大乱之时,定然有人想趁乱兼并土地,士族尤甚,前朝动荡之时,诸世家便是如此作为,后来我朝新立,太、祖便是颁布占田荫客之法,才得到世家支持。如今眼看天下不定,假使故事重演,王爷又会如何取舍?”

轩辕晦淡淡笑笑,“屯田、均田,乃至改了税制,都好过占田。你三叔那房已然站错了队,你父亲不日定当出来主持大局,他可会逼你娶妻生子?”

“我赵氏子嗣繁盛,不需我挂心,而殿下你呢?”赵诩声音轻的有些飘忽。

轩辕晦面色一白,就听赵诩低声道:“在殿下登临九五前,我仍是肃王妃,也希望这段时日,肃王依旧只是肃王妃一人的肃王。”

作者有话要说:王爷承认喜欢王妃的 但是呢……

他和王妃的问题是一样的 他们都下不定决心

我就说了这个表白不甜吧 你们看完以后要揍就揍吧(顶锅盖)

但说开了总比不说好对不对?下面有段日子又要忙大业了

第76章

赵诩领了司徒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亲自带着赵诙沈觅等人绕着肃州城查探了一圈,连着五日都未回王府歇息。

第一日,丈量土地,有主的一一核实,无主却有人耕种的象征性地收些银两便造册登记,无主荒地则让人圈起来以待他日。赵诩未说,可周遭众人却是明白,他这是要效仿之前雅鲁克,再行屯垦之策。

第二日,清点府库,先前轩辕晦已整治过,所有涉嫌贪墨的嫌犯都已用重刑惩治,现下所有掌管银钱税赋的官吏都已换上亲信。

第三日,查点兵器,如今再也不需遮掩,约五六百余名民夫在欧悬处彻夜不歇地赶工,一件件陌刀拔出来被搬上马车,由专人押运往屯了重兵的雅鲁克。

前三日赵诙还颇为新奇,兴致高昂,可到了第四天,他心绪却陡然低落下来,甚至有意无意落在人群之后,不再如往常般自如地陪在赵诩身侧。

第四日,他们在前往关卡胡市的路上,忽而白苏前来召赵诙,说是司徒让他过去。

赵诙不明所以地上了马车,就见除了赵诩外,沈觅竟也随侍一旁。

见了未来老丈人,赵诙到底有些不自在,向他们一一行了礼,“肃王府掾属赵诙见过赵司徒、沈长史。”

沈觅捋捋胡须,笑着摇头,赵诩却道:“今日这里没有什么司徒长史,只有你的堂兄岳丈。”

赵诙点头称是,忐忑坐下。

赵诩瞥他一眼,“跪下。”

赵诙二话不说,起身后又端端正正地跪下。

赵诩淡淡扫他一眼,“知道自己错在何处么?”

他面部表情,似乎是真的懂了怒气,沈觅打圆场道:“司徒……”

赵诩打断他,“他若是不明白自己错在哪了,不仅不配做这个掾属,更不配做我颍川赵氏的子孙!”

短暂的沉默后,赵诙低声道:“我不该过于在意宵小眼光,不该妄自菲薄,更不该因此疏远了兄弟之情……”

沈觅这才明白过来,多半是这几日有些风言风语传到赵诙的耳朵里,无非是赵诩是佞幸,他本人能担此要职也是出于裙带关系云云,“攸之,你糊涂了!”

赵诩叹息道:“你啊,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还是多向你岳父学学,省的日后被人坑害得体无完肤都不知自己是怎么死的。沈大人,你先别提点他,让他自己想,不想明白,就别起身了。”

沈觅有些不忍,可见赵诩一副云淡风轻之状,便知劝了也是徒劳,只好端着茶盏在一旁干着急。

赵诙闭上眼,猛然又睁开……

“想明白了?”赵诩凉凉道。

赵诙抿唇,“我错在偏听轻信,给他人可乘之机……更有可能寒了其他士族的心,损了兄长的威望。”

“还不算蠢到无可救药,本身这并不算什么大事,可是呢……”赵诩缓缓放下茶盏,“这意味着我肃州的党、争也已经开始了……”

党、争!

居上位者,最忌讳的便是党、争,他如此直白地点出来,沈觅与赵诙俱是面色一变……

“怎么,这话我说不得么?”赵诩似笑非笑,“白日社与宗室一党,士族一党,来投的将士与谋士一党,肃州原先的臣子一党,事到如今,你们还看不清楚么?”

“属下不曾……”沈觅一慌,起身欲拜,却被赵诩打断。

“沈大人,你地位超然,既有白日社的出身,又在肃州立下汗马功劳,我与王爷都将你视作良师益友,只要你能守住本心,不掺和进去,他们斗得再厉害都奈何不了你。”

“而二十四,不管你想或不想,你早已被认定是士族的人,也便是我的人……会有无数仇雠,伤不了我,便去害你,这一切,你都准备好了么?”

赵诙有些木然,半晌才开口道:“我只是不懂,如今大业未成,怎么就自家人先斗了起来?”

赵诩嗤笑声,“现下可是最好的时机,比起前些年,前路不可谓不光明,而大业未成,所以还有立功的余地,武将们拼死杀敌,文官们蝇营狗苟,不也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封侯拜相,遗泽子孙?”

“他们倒是想得好,”赵诙不平道,“现在想起来王妃是家眷了,肃州一穷二白,堂兄在此辛苦筹谋的时候,他们又在哪里?”

赵诩叹了声,“你也不需为我忿忿,到底我领着司徒之职,在肃州依然是一人之下。和你说这番话,只是让你心里有数,日后行事愈加小心些。”

上一篇:承平遗事 下一篇:紫衣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