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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他年(117)+番外

崔静笏心中摸不着底,只隐约觉得暗流涌动。

直到进城十日之后,某日夜里,轩辕晦命他微服伴驾,崔静笏才似有所悟11轩辕晦一身戎装,神情凛然,“雅鲁克来报,这几日回纥似有异动。朕已让暗卫扮作朕的模样留守肃州,咱们立刻南下,旋即东进。”

南下东进!

崔静笏一听此语,心跳的简直快蹦出胸膛——如今窦立便是驻扎在山南道!早在立轩辕明夷为储之时,窦立便与陇右勋贵们屡屡阻挠,与后宫之中的独孤太后沆瀣一气,彼时帝后对他便已极是不满,后来窦立请命驻守山南道,这些年颇为安分,难道轩辕晦此次,磨刀霍霍,便是冲着窦立去的,想要斩草除根?还是他已然得到窦立图谋不轨的消息?

似乎看出他心中所想,轩辕晦冷笑一声:“你道回纥内乱得如此凑巧?叶递建那厮竟有这么大的胆子?这都是见不得光的勾当,若不是朕有枳棘,恐怕至今还被蒙在鼓里。”

“陛下之意……”崔静笏悚然而惊,“难道窦立要与回纥合谋,南北夹击?”

轩辕晦目光森然,“长安恰巧就在回纥部与山南道之间,你信不信,朕剿灭乱党之时,便是回纥攻打长安之日。”

崔静笏恍然,“所以陛下要先下手为强?”

“不错,”轩辕晦拎着马鞭,“若是窦立沉不住气,先反了,朕反而师出有名。可偏偏他闷不做声,只暗中支援叶递建,朕竟不知道,我启朝山南道的税赋竟生生便宜了回纥的乱党!朕如今不怕他反,就怕他不反!”

崔静笏立时想起独孤太后,自太子验亲之事后,她便一直龟缩在后宫之中修佛,不知此番窦立是否与她勾连?

“听清楚了,现下立时启程,朕要在十日之内赶至梁州!”

而此时的赵诩,正批阅来自各州的奏报,突然就有内侍来报,说是张仁宝求见。

张仁宝一进门,先是规规矩矩地行礼,随即便焦急道:“殿下,回纥兵马似有异动。”

“异动?”赵诩蹙眉,“叶递建此时不是正与国师交兵么?”

“当前只知回纥有兵马南下,其余情况,斥候仍在打探。”

赵诩起身踱步,回想临行时轩辕晦不同寻常的一幕幕,忽而顿住,沉声道:“陛下仍在肃州么?”

“是。”

赵诩瞇了瞇眼,取了肃州的线报来看,忽而冷笑:“金蝉脱壳,咱们的陛下早就离开肃州了。他怎么可能老老实实地做完整套法事,还寻访各郡?”

张仁宝蹙眉,“那陛下……”

赵诩捏住腰间金鱼,“近来章天问在做什么?”

“章大人一直在工部,汛期快到了,似乎是在黄河修筑堤坝。”

赵诩想了想,“给他下个暗旨,让他即刻回京。”

不知何时,天际飘来滚滚乌云,竟成遮天蔽日之势,不出一会,瓢泼大雨从天而降,宫城立时笼罩在雨雾之中,就连近在咫尺的蓬莱殿都看不清楚。

“我心中隐隐有个猜测,倘若不幸言中了,又是一场生死局。”赵诩喃喃自语,“只是为何他不告诉我?”

张仁宝似有所悟,“恐怕还是碍着那几个姓氏的面子吧。”赵诩沉吟,“此消彼长,盈满则亏。”他说的没头没尾,张仁宝却是懂了。

轩辕晦不愿见任何一家势大,经邓氏之乱与开国之役,陇右勋贵一蹶不振,寒门未成气候,士族一家独大,这样的局势自然是崇尚制衡的皇帝所不乐见的。

故而,就算窦立真的图谋不轨,他也不会迁怒到整个陇右勋贵,甚至有可能加以回敬。

赵诩笑了笑,“小狼崽子,到底是长大了。”

听闻此等僭越之语,张仁宝殊无异色,“世上也只有殿下能明白圣上的良苦用心。”

只可惜,赵诩彼时并不知晓,他此番并未猜透轩辕晦的心思。

梁州城外五百里,一般来路不明的军队正暗中安营扎寨,主帐中有二人,正一边对弈,一边谈天。

“什么?”崔静笏震惊地看轩辕晦。

轩辕晦挑眉看他,“长宁为何如此诧异?”

崔静笏只觉心如乱麻,就在方才,轩辕晦竟然告诉他,他要将窦立闇族歼灭,一个不留,还要降独孤氏的国公之爵!

轩辕氏自己便是前朝的陇右动贵出身,与独孤氏更是累世姻亲,别的不说,堪称圣人的世祖母家便是彼时的嘉武侯独孤氏。轩辕晦这次对陇右勋贵下此狠手,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于情理不合。

“该你了。”轩辕晦不耐地敲敲棋子。

崔静笏忙收敛了神情,心中暗暗揣测轩辕晦是否是在试探自己,赵诩对他的打算又知晓多少。

轩辕晦笑笑,“其实朕这些年早已经想通了,士族也好,陇右勋贵也罢,当年也不过是寒门出身。门阀势大时,历代帝王都着重简拔寒门,可最终结果如何呢?不过是如邓氏一般的新贵罢了。光宗耀祖,延续祖业,乃是人之常情,就是朕自己,不也是希望永守我轩辕氏基业?”

崔静笏若有所思,又听轩辕晦道:“你们都以为朕对陇右勋贵加恩,是要制衡士族。其实你们都错了,不管是什么出身,但凡对朕忠心,办差用心,朕便会重用。”

“可此番独孤氏应当毫不知情,陛下为何……”崔静笏大惑不解。

轩辕晦笑笑,“独孤氏如今无兵无权,就算是朕打压他们,他们也翻不出什么风浪。而若是他们安分守己,他日孔雀再为他们加封,他们便会对孔雀死心塌地……孔雀的外家是赵氏,若是朕与十九郎百年之后,赵氏权势喧天,又有人有了反心,孔雀总得有自己的依仗。”

崔静笏愣了半晌,“陛下难道不怕我告诉皇后或者士族其余人?”

“朕既然敢告诉你,朕便有十足的把握。”轩辕晦吃了他一颗白子,“阴谋朕不屑,阳谋才是朕之所长。”

崔静笏想起天启朝时,世祖之祖重用陇右勋贵、之父倚赖士族,世祖自己喜欢寒门士子,仁宗与人为善,面面俱到,到了武宗时,又开始大肆起用士族。

仔细一想,不知是默契,还是崇文馆里教授的帝王心术,启朝极盛时的几任皇帝,便是这样将群臣耍的团团转,看着他们勾心斗角、互相倾轧。

轩辕晦不再多语,专心致志地与崔静笏手谈起来。

“陛下,”二人正难分难解之时,守宁恭恭敬敬地进来,低声道:“张掖侯已接旨,恐怕这些日子就能到了。”

“肃抒恩就肃抒恩,还张掖侯。”轩辕晦分明是高兴的,嘴上却不饶人,“彷彿世上无人知晓他曾经叫狻猊似的,拿腔作谓。”

“臣这两日一直在想,倘若窦立就是不反,陛下又待如何?”崔静笏最终还是忍不住道。

轩辕晦看他,一双蓝眸满是讥谈:“崔长宁,你是太不了解朕,还是在装傻?”

与回纥勾结,已经触了龙之逆鳞,此时窦立反或者不反已然无关紧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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