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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平遗事(12)+番外

范铠尧正要说些英年早逝为国尽忠的客套话,就见李隐兮跌跌撞撞地晃过来,几乎是摔在秦佩的座旁:“以环……你再不救我,我可就要死在这酒场上了。”

温热酒气喷在秦佩颈畔,让他忍不住轻颤了下,把李隐兮推开:“在范大人面前现眼,明日有你后悔的。”

李隐兮嗤嗤笑着,头枕在秦佩的肩膀上:“天色不早了,咱们也该打道回府了。”

范铠尧笑道:“你看李贤侄醉成这样,你们今夜就算回去也不得安生,若二位公子不嫌寒舍鄙陋,不如就在此地歇下?”

秦佩正踌躇着,就听李隐兮道:“不了,以环答应我明日一早带我去拜会某位世伯,可不能误了。”

范铠尧“哦”了一声,夹了一筷子茭白,若有所思。

秦佩放下酒杯:“李兄说的是,范世伯,今日多谢款待,晚辈今日有要事在身,不便久留。他日若世伯不弃,晚辈再回请世伯。”

范铠尧起身笑道:“今日未能宾主尽兴,是老夫款待不周。贤侄在洛京若是遇到什么难事或是不便,千万不要见外。”

秦佩作揖:“谢过世伯,世伯请留步。”

范铠尧执意送到中庭,顿住脚步,颇为伤感地看着秦佩:“唉,老夫方才晚宴时一直在想,倘若秦大人在,看到贤侄这般风神超绝,必然引以为傲,只可惜……”

秦佩低头不语,桐叶隔着月光在他脸上印下斑驳的剪影。

李隐兮醉醺醺道:“等我们回了凤翔府,就去祭扫……一定转告秦伯父您对他的……他的同僚之义、怀怀缅之情……”

秦佩抬头,又是波澜不惊:“李兄,你真的醉了。”

他对范铠尧点点头:“伯父留步。”说罢便架着李隐兮沿着回廊向外走去。

李隐兮到底是个将近八尺的青壮男子,走了数十米,秦佩渐渐觉得有些吃力,却听到李隐兮在他耳边低声道:“看到那个人了么?”

秦佩冷笑:“不装了?”

李隐兮依然半倚在他肩上,低笑道:“我可不如以环兄海量,方才是真醉了。”

“醒得这般快,李兄真是天赋异禀。”

“西面有棵槐树,树下有一人。”

秦佩看过去,见是一青衣官员,身形昂藏、剑眉星目,正负手独立。

“此人身有正气,”李隐兮淡淡道,“或许以后会有用处。”

不知是否听到响动,那人回身,秦佩与他视线交接,两人均点了点头。

上了马车,秦佩立马把李隐兮甩开,后者也不恼,伸了个懒腰,坐直身体。

马车行出数里,李隐兮才悠然道:“范铠尧此人,你如何看?”

“老狐狸。”

恨狐悄然掀帘进来,递给李隐兮一个竹筒。

李隐兮打开蜂蜡,只瞥了一眼,脸色登时就变了。

秦佩虽心下好奇,但不便多问,只浏览着窗外风景,不发一言。

“此事……”李隐兮坐直了身子,手指极缓慢地抚过扇骨,“是我疏忽了。”

恨狐单膝跪地:“该如何善后,请公子示下。”

“按惯例处置,至于那东西,带去长安封存起来。”

恨狐利落离去,毫无声息。

李隐兮用扇柄抵住额心:“还记得郑七娘么?”

秦佩蹙眉。

“她死了。”李隐兮略带疲惫道,“被人发现死在牢里,也不知那利器是怎么带进去的。”

秦佩冷笑:“我倒是觉得她多半是被人胁迫自尽,抑或是被谋害了。”

李隐兮对车夫唤道:“海雕,去悦君楼。”他转头看向秦佩,笑道:“我可不像以环兄天生海量,方才被那些老狐狸灌得不轻,我得用些茶水醒醒酒。”

悦君楼人来人往,秦佩跟着李隐兮在二楼雅座落座,听着竹帘外其他客人谈天说地。

“李兄可是要打探什么消息?”秦佩心中疑窦丛生。

李隐兮晃着杯中茶水:“此事颇为凶险,知道太多对以环兄反而不好。”

秦佩咬牙道:“李隐兮,你一路把我挟带到洛京,又让我抛头露面去赴那范铠尧的面,事到如今,你还让我避嫌?”

李隐兮嘴角微勾,靠着阑干,满面无辜。

“若有什么计划,李兄还是合盘托出吧。男子汉大丈夫,哪怕是死,也要死的明白。”秦佩冷冷道。

李隐兮摇摇头:“不至于。”忽然他眉头一皱,示意秦佩噤声。

离他们几步之遥,似乎有两名客商正在倾谈。

“唉,朱老板,你说说,今年是怎么回事,户税都收了两次了。”

“别提了,斜斗啊,涨了三成。”

“自两王之变以来,还未征过这么多的税呢。”

“迁都西京,怎么却还要咱们洛京的人掏银子。”

李隐兮微微掀开竹帘,还未来得及开口,就见那两人突然齐齐收声,把银子摆在桌上,便匆忙走了。

有几名官吏前呼后拥地进来,老板跟在后面笑容可掬地张罗着。

“两位……”老板面有难色,“今日的茶钱不收你们的,不知可否……”

秦佩心内隐隐不悦,李隐兮扫了眼来人,笑道:“那敢情好,这盘瓜子我也带走了?”

老板擦擦汗:“请便,二位走好。”

两人从偏门出去,避开那几名官吏的注意,李隐兮笑了笑:“真是有缘,方才咱们刚见过的。”

秦佩冷冷道:“郑别驾、王司粮还有崔长史。”

第15章 月落宫墙未晓天

春夜微凉,月移花影。

秦佩数着绿窗纱上桃花的形状,久未成眠。

“睡不着么?”李隐兮的声音含糊地传来。

秦佩“嗯”了一声,床榻微微晃动了下,李隐兮似乎翻了个身。

“若我没有猜错,”李隐兮的嗓音本就清雅,如今带着睡意,在暗夜中竟有几分说不出的甜腻,“明日便会有眉目了。”

“昨夜出了悦君楼便一直有人尾随,你并未戳穿,想来已经料到那人是谁了?”

李隐兮轻笑,身躯微微颤动:“我又不是留侯,哪会什么神机妙算?”他话音一转,“不过,无论此人是敌是友,只要他知晓内情,我便来者不拒。”

自幼失怙,秦佩并不惯于与人同榻,李隐兮衣衫上带着淡淡熏香,让他没来由地一阵焦躁。

两人半晌无语,当秦佩以为李隐兮已经睡熟时,就听后者忽而开口:“如何?”

一个略带沙哑的男音低声道:“似乎是都畿道梁县县丞朱子英。”

那男子似乎站在窗外,但秦佩凝神细看却不见人影,恍若鬼魅。

李隐兮自言自语:“我记得他,前两科的进士。”

那男子又道:“之后他去了东宫。”

“东宫?”李隐兮显然有些讶异,“他不过一个县丞,如何得以出入东宫?”

“他并未进去,不过绕着宫墙走了一圈。”

李隐兮若有所思:“这倒有些意思,夜枭,跟着他,再探。”

“是。”

“为何你的手下全是禽类?”秦佩幽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