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靡言(55)

他话还没说完,电话就被我挂断了。

分明才下午三点,远没有到下班高峰,高架却仍然很堵,加塞现象也很严重。在又一辆车不打转向灯从边上车道猛插到我的前方时,我再也忍不住,狂按喇叭发泄自己的不满。

队伍停止不前,整条高架上充斥着我刺耳的鸣笛声。

“柏胤!”摩川忽然靠过来一把按住我的手腕,“冷静点,别按了。”

他的声音宛如戈壁滩上的甘霖,解了我心中急火,我几乎是立即从盛怒状态平复下来,将手从喇叭上移开了。

“对不起,我有些着急……”我这才想起跟他解释自己这么急迫是要去哪里,“我以前跟你说过吧,我爸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我爸娶了新老婆,我妈则在尼姑庙出了家。这么多年,我妈一直专心修行,和亲人断绝来往,谁也不见,就连几年前我姥姥病重,我求她去见姥姥最后一面,她也没露面……”

我在击竹寺外等了一天一夜,什么办法都用尽了,闹得寺里差点要报警,她只让义工出来跟我说了一句话。

“悬檀师太不见客,檀越回去吧。尘缘已尽,莫生挂碍。”

没几天,姥姥就带着遗憾离开了人世,到最后都没能见到她那不争气的独女。

也是从那一天起,我不再去击竹寺,不再奢望将那已经出了世的人,再拉回这凡尘俗世。

“你说怪不怪?我虽然这些年也见不到她,她是死是活好像对我都没有分别,但突然听到别人说她不在了,我心里还是不能接受……”

摩川安静地听我说完,想了想,说:“由爱故生忧。你怨恨她,是人之常情;如今担心她,也是人之常情。这并不矛盾。去看一眼也好,放心一些。”

不知道是不是他专业对口的关系,只是平平淡淡几句话,我竟然就有种被安抚到了的感觉。

“嗯。”我勉强地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击竹寺不在海城,在海城临省一个叫竹县的地方。那里以竹海闻名,不少电影都在那里取过景,击竹寺就在竹海最深处。

我们出发的时候已经三点,到竹县时已经五点多,天都黑了。

匆匆上山,寺门早就关闭,我敲了许久,才敲来一名眼熟的中年比丘尼将门拉开条小缝。

“恒慧师太,我是柏胤,悬檀师太的儿子,我今天接到电话,说我妈……说她去世了,我来确定一下到底怎么回事。”

我之前来击竹寺,好几次都是这位恒慧师太接待的,算是老熟人了。

“哎,悬檀师太……今天下午确实已经圆寂了。”寺门下亮着一盏昏黄的小灯,恒慧的脸在这样的光线下显出几分晦暗。

她叹着气,告诉我江雪寒其实病了有两年了,具体生什么病她没说,只说是不好的毛病。

“这两个月,人都瘦脱相啦,你不见是好的。”恒慧师太满眼的慈悲。

我像是被一缕细弱的闪电击中了,没有刻骨铭心的痛,就是麻,从头麻到脚,连说话都不利索。

“她现在人呢?”

“下午已经拉去烧了,以后她的骨灰和牌位会供奉在寺里,你要是今后想见……倒是可以见了。”

恒慧师太快人快语,说话没那么多讲究,这冲击对我却着实有些大,我腿里一下子没了力气,控制不住地往后踉跄了两步,所幸被摩川及时扶住才没有摔倒下去。

恒慧师太吓了一跳,将门更打开一点,整个身子都探了出来:“没事儿吧?”

我浑浑噩噩摇了摇头:“没事。”

她竟然最后一面都没有让我见……

挣脱摩川的搀扶,我转身往山下走去,隐隐听到他在身后向恒慧师太道谢的声音。

遥记得大三那年严初文生日,我说我请客,让严初文叫上摩川,三个人在学校附近吃了顿小火锅。吃好饭出来,还没走两步,就看到马路上有一只被撞死的小猫。

别人看了避之不及,我却觉得它可怜,回头找火锅店要了只袋子,跑去把小猫尸体捡了。

“你拎着它去哪儿?”严初文追在我后面问。

我四下看了看,钻进一处绿化带:“埋了它!”

黑不溜秋的,严初文没进来,反倒是摩川跟着我进来了,还帮我一起拿树枝、石块挖了个坑埋小猫。

“太可怜了。”将小猫放进坑底,我忍不住叹了口气,“都是一样的命,怎么有的投胎成了人,有的就投胎成猫了呢?”

家猫也就算了,偏偏还是食不果腹、居无定所的流浪猫。

摩川闭上眼,双手合十,嘴里默念着什么,像是在给小猫超度。我没有打扰,等他念完睁开眼,朝坑里撒了捧土,这才花力气将周围的土全都推下去。

“这辈子的果是因为上辈子的因,这辈子还了,它下辈子一定会投个好胎的。”

我起身拍了拍手,听到摩川这样讲时还愣了愣,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回应我先前说的话。

这辈子的果,是因为上辈子的因,因缘果报,我这辈子被江雪寒这样对待,是因为我上辈子欠她的吗?

为什么我有这样的父母?如果不是他们该多好……如果可以选择,我情愿不是他们做我的父母。

“咚”地一声,巨大的钟声响彻竹海。

这声钟响就跟直接撞在我脑子里一样,如梵音天降,破开重重迷障,让我清醒过来。

迷途知返,迷途知返……如果可以选择,谁又愿意过痛苦的一生?

我蓦然转身,回望身后古刹,以及古刹下方的摩川。

他穿着一袭黑衣,被竹林簇拥,立在长阶上,肤色白皙,五官深邃,敛眸看着我时,有种俊美不似凡人的虚幻感。

他见我停下,便也停了下来。

我总想着今朝有酒今朝醉,及时行乐,哪怕将来洪水滔天,自己开心就好。

可是拿现在的一点欢愉换未来的巨大痛苦,真的值得吗?

我是一个自私又胆小的人,这条河太难渡,我做不到……我不想千辛万苦,到头来淹死在哪一脚踩出的冰窟窿里。

一阵寒风吹过,吹得两旁竹林簌簌作响。

“柏胤?”摩川似乎对我的反应有些忧心,蹙着眉向我走来。

有些事,可能就不该开始。

幸好也没有开始。

“走吧,我们下山找个吃饭的地方,然后我送你回去。”我沙哑着说完,没有等他,转身先一步往山下走去。

第34章 甜得让人上瘾

江雪寒的死讯,最后我只告诉了菀姨。她在电话那头哭得气都喘不上来了,边哭边骂老天不公,骂柏齐峰那个没良心的,也骂我妈看不开,要为一个渣男放弃大好红尘。

起初我还想通知一下柏齐峰的,后来听菀姨这样一骂,觉得以他的良心,应该都不会为我妈皱一下眉,也就没费那功夫。

兴许是那天山里受了寒,回海城第二天我就感冒了,而且是重感冒,嗓子疼,鼻子塞,一睁眼天旋地转的,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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