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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许人间见白头(修订版)(97)+番外

数年前的这个时候,湖边也是如此光景,不同的是,湖对岸的暖阁里时而会漏出缥缈的琴音,而现在却是一片寂静,雪片落下的声音都十分清晰。

“将军,”廊外的小亲兵忽然出声打断了这寂静,“尹将军求见。”

百里霂转过脸来,掸掸肩上的碎雪:“请他进来。”

尹翟很快便大步走了进来,他身上披着的鳞甲簌簌地掉着雪花,一走到廊上便倒身下拜:“启禀将军,我们直到出了启郡以西,才追查到弘吉部的踪影,可终究还是晚了一些,他们已入了伽摩国境内。”

“哦?他们的脚步这么快,想必早就看出王帐的势力撑不过这场战争。”百里霂冷笑了一声,“我早说过,若说北凉族中的女子,乌兰狠辣决断,却远比不上哈斯图雅的深谋远虑,她与西域诸国的来往大约也有十几年了,所以这次连退路也去得这么从容。”

“将军,我们是否要与伽摩国交涉交涉,让他们把人交出来?”尹翟低头琢磨了一番措辞,“弘吉部虽不曾与我们正面交战,但也并未投降,况且几年前还安插了内奸在城中,害得我们死伤了不少兄弟。”

百里霂的神色忽然僵住了,他眯起眼睛看向身后冰封的湖面,长长叹了口气:“你在军事上能力和天赋都是一等,可惜别的事上还是不开窍。”

尹翟一听这话,微黑的脸一下就涨红了,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末将愚钝,还请将军赐教……”

“伽摩国一向傲慢,与其余西域各国联系紧密,大炎皇帝尚要让他三分,哪里轮得到你冒冒失失去要人。”百里霂嗤了一声,“再说我们激战结束不过一月,兵力国力都损伤不少,自然是要休养些时日才是上策,怎能再去惹麻烦。”

“将军教训得是。”尹翟讪讪一笑。

“你若是一直在我麾下也没什么,反正我从不计较这些琐事,可是过些时候等大军班师回朝,朝堂中那些老家伙可是不好对付得很。”百里霂想到那些文官的面目,微微蹙了眉,颇有些不快,“一个个唧唧喳喳,就算不搭理他们,也总要找些麻烦与我过不去。”

“唔,”尹翟听到这,像是想起了什么,“末将听说都城前些时日又下了一道旨意?”

“不错,让我们过完年即刻回建墨,大约还是领取封赏之类,”百里霂兴趣缺缺的样子,又看着尹翟有些自嘲地说道,“我是没什么好升的了,还是你们年轻人前途不可限量。”

尹翟摸了摸脖颈子,嘿嘿一笑:“还是多亏皇上和将军厚爱。”

“这句话说得好,”百里霂突然道,还拍了两下巴掌,“这官话往后要多学着些,今后可要用得多了。”

尹翟一怔,随即才明白百里霂在故意挤兑,只得无奈地笑了笑。

正说着话,廊上又晃出个人影来,来人穿着一身宽袍,面容秀气,正是苏漓。他走过来向两人点了点头,随后便靠在栏杆上十分不雅地磕起了鞋沿上的冰碴。

尹翟对这个行事不拘一格的参将向来有些忌惮,轻轻拱了拱手。

苏漓也站稳了回了一礼,随后道:“方才建墨犒赏的饷银已经运到了灵州,还有好些车的绸缎和美酒,我来请示将军一声,要分发下去么?”

百里霂闻言,笑了笑:“你照着单子发了便是,不过可别像上次那样,把我的那份也分了,也不知会我一声。”

尹翟显然不知道这事,诧异地看着二人。

苏漓摸了摸鼻子,毫无歉意地说道:“这次所赏将军之物是单独的一辆大车,我随意看了看,每件都珍贵得很,恐怕把卑职卖了也赔不起,所以小心地命他们送到库里去了。”

“哦?”百里霂失笑,“是些什么东西?”

“比方说,”苏漓在袖子里摸索了一番,拿出块成色温润的深紫色玉璜,“这个东西。”

百里霂一挑眉毛:“你是说,这是皇上给本将的御赐之物?”

“嗯……”苏漓抬起脸,忽然狡黠一笑,“大将军向来慷慨,想必也不会吝啬赏卑职一枚小小的玉璜吧?”

两人忽然同时大笑,连屋檐上的薄雪都应声抖落了下来。

这是灵州几年来最闲散安乐的一个新年,没有了战火和突袭,日子过得飞快,很快就过了除夕,到了正月里。

这日,将军府正厅里正拢了十几名校尉等候传达班师回朝的日期,忽然厅外传来尹翟中气十足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喜悦兴奋:“大将军,你看谁来了。”

众人忙让开一条路,百里霂坐在正中倚着扶手,神情有些慵懒,等他看清尹翟拉着的人之后,眼睛一亮,然后腾地站了起来,大踏步向他们走去:“李廷!”

很多新校尉并不认识这个缺失右臂的中年人,都诧异地看了过来。

李廷两年前在沙场上重伤截断手臂后就卸甲还乡,如今已是一身布衣,两边眼角刻了几道皱纹,神色却是坦然的,望着百里霂笑了声:“大将军别来无恙。”

百里霂似乎感慨良多:“没想到,我们在灵州还有相见之日。”

“将军这一战举国惊动,连我们那的穷乡僻壤也知道了,我趁着农时不忙,来看看将军。”他说到这,躬下身像当年一样对百里霂行了个军礼,然后像想起了什么似的,“曲将军呢?”

百里霂顿了顿,笑道:“他趁着年末回蓟州去了,”他扶着李廷的左手臂将他拉到上座,硬按着坐下之后,又问,“如今在家里,日子还清闲么?”

“呵,”李廷笑了笑,“现在还行,到了春耕就要忙了,将军别看我这样,犁田耕地做得也不比常人吃力。”

百里霂沉默了片刻,抿唇拍了拍他的肩:“你要不要搬到建墨去,大家也好照应些。”

“拖家带口的,”李廷摇头,“在老家就很好。”

众人感叹了一番,又不免说起当年并肩征战沙场的往事,正在谈笑的时候,外间风尘仆仆地进来一名士卒,向着百里霂行了个军礼。

百里霂见他眼生得很,一时想不起来,望了望一旁的尹翟,尹翟忙道:“这是一营的谭言,和曲将军一样籍贯蓟州。”

“哦?”百里霂挑起眉毛,“你有什么事吗?”

士卒大约是刚过完年,还一身喜气,没了平日的拘束,对着百里霂笑嘻嘻地说道:“曲将军让我带个口信回灵州。”

“什么口信?”刚刚大笑过的百里霂,嘴角的笑纹还没退去,温和地看着这名士卒,示意他说下去。

“曲将军说,可能要再告一个月的假,嘿嘿,他初八成的亲,新婚燕尔的……”士卒抓了抓脖子,笑着抬起头,蓦然就看见上座的大将军脸色僵硬得怕人。

其他人却浑然不知地炸开锅来。

“哟,这小子竟然抢在我们先头成亲了。”

“说起来曲将军今年二十有八了,也不早了。”

“大过年的也算是双喜临门,啧啧,不知娶的新娘子漂不漂亮,不然可真可惜了他的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