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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许人间见白头(修订版)(96)+番外

岳宁嘴唇抖了抖,忙不迭垂下了头去,吸了吸鼻子:“太后薨天了。”

“太后?”百里霂愣了愣,才想起那是岳宁的妹妹,他捂着左肩的伤处向屋内走了几步,“我记得太后年纪尚轻,怎么突然就……”

“她生了一场大病,一个月前的事了,”岳宁用袖子拭了拭眼睛,重新抬起头,“你的伤……重不重。”

百里霂放下捂着伤处的胳膊,向他笑了笑:“皮外伤而已。”他看岳宁还是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忍不住伸手揉了揉他的头道,“还愣着做什么,你不是来宣旨的么?”

岳宁从袖中取出一卷明黄卷轴塞给了他:“宣什么,还要你跪我不成,自己拿去看吧。”

百里霂并没急着打开,手指搭在绸面上低声笑道:“若是这圣旨是命我退兵,那我可就要去给乌兰大汗陪葬了。”

“你不相信皇上么?”岳宁皱眉看向他。

“不能说是不信,不过尚书令、大都护和兵部尚书个个都不省事,也不知皇上能否牵制得住,”他说到这,一转头向岳宁道,“你妹妹在宫中那样的高位,怎会至于病死,该不会是……”

岳宁听出他的意思,一时有些没好气:“你常年在这里,对宫中的事情果然是一点也不清楚。”

百里霂忍不住嗤笑了一声,坐到一旁:“还请岳大人指教。”

“我没有什么指教大将军的,”岳宁嘟哝着,坐到了他身边的扶手上,“皇上自幼丧母,在宫中不是没有人要对付他,之所以没事,还不是因为我妹妹对他多加庇护,视如己出,所以她与皇上的感情很是不错的。”

他说到这忽然笑了笑,道:“哎你知道么,皇上小时候长得可好玩了,我经常溜到东宫里拐他去园子玩,被先皇骂过好几回呢。”

百里霂也随他笑了,只是因为面色苍白的关系,笑容很是无力,他翻开了手中的圣旨,借着灯火看了起来。

岳宁也噤了声,靠在他身边看着他的侧脸出神。

“……盼卿凯旋,”百里霂低低念完手谕最后几个字,轻声笑了起来,“恐怕建墨那帮人也没料到,北伐的旨意送出不到一个月,捷报就已传回去了。”

岳宁并没有笑,他用额角蹭了蹭百里霂的脸颊:“皇上下这道旨意是料定你能赢,只是没想到赢得这么快,而且我离开都城之前,就已经有朝廷重臣收了北凉重金贿赂的风声,若要彻查起来,恐怕皇上有些压不住。”

他看着百里霂的眼睛,略带恳求地说道:“不如你过几日跟我回建墨去吧,有你在想必出不了岔子。”

“你要我回去是出自私心还是当真为了稳定政局?”百里霂轻轻拍了拍他的脸,眼角弯出些笑纹。

岳宁直起身,有些愠怒似的赌气道:“就是出自私心又怎么样。”

“说实话,”百里霂合起卷轴丢到一边桌上,有些疲惫地阖上眼睛道:“我不能贸然班师回朝,一切要等皇上收到捷报后下了旨意再说。再说过两个月就要过年了,这恐怕是我在灵州过的最后一个新年,我想等明年开春再回去。”

第24章

“请大将军试着握拳。”年老的军医除下百里霂从肩上到胸前的厚厚绷带,又摸索了一番接好的肩胛骨,低声道。

百里霂望着肩上已经结好的痂口,苦笑了一声,然后捏起了拳头微一用力,指节间咯咯作响:“嗯,还是有些使不上力气。”

“要等筋骨完全长好,至少还要半年的功夫,将军以前受的伤也不少,是该趁这个机会好好养养了。”老军医絮絮叨叨地说着,“恕老朽提醒一声,将军现在年轻力壮,不把这些伤放在眼里,到了以后上了年纪,可是有苦头吃的。”

百里霂也不怪他无礼,低头按了按肩膀道:“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大将军,曲将军求见。”

百里霂半边肩膊还坦在外面,只是随意地披了一件狐皮裘,道:“请他进来。”

曲舜这日没披甲胄,穿着一身淡青的袍子,头发没有规矩地笼在盔里,倒是有几缕碎发溜到额前,看着比往日要多了几分稚气。

他看了一眼背着药箱走出门的军医的背影,问道:“将军的伤好些了么?”

“好多了。”百里霂说完,还笑着活动了一番手臂给他看,“这些时日琐碎军务我没有精力过问,你和尹翟他们辛苦了。”

“也没有什么大事。”曲舜低头摸了摸脖子,有些踌躇地说道,“将军,我今天来是想告个假。”

“哦?”百里霂望着他,笑容凝在嘴角,“你要回蓟州么?”

曲舜点了点头,看百里霂的眼神有些躲闪:“这几年战事繁重,一直脱不开身回去,今年总算……”

“我知道,”百里霂靠在软榻上,轻咳了一声,“要去多久,还回来么?”

曲舜猛地瞪大了眼睛:“当然回来……将军为何这么问?”

“呵呵,”百里霂笑着摆手,“过完年,封赏的圣旨必定到了,到时候想来是要班师回朝,你若是想在家多待些时日,就不必绕回灵州了,直接去建墨与我们会合便是。”

“嗯。”曲舜轻轻点了点头。

他应完这一声,屋内便陷入了沉寂,外面沙沙地下着雪,靠里的一扇窗户没有扣紧,百里霂的目光便从那缝隙里望着窗外一片白茫茫,出起神来。

曲舜的目光在他脸上流连了一番,见他似乎没有话说,便低声道:“将军,末将告退了。”

沉默的男人这才回过神,像是惊醒了一般道:“等等……”他抬起头,情绪复杂地望着曲舜,喃喃道,“你过来。”

曲舜怔了怔,低头走了过去,离得近了,便渐渐地被男人漆黑的瞳孔看得有些慌乱,手臂都不自觉地颤抖了起来:“将军还有什么事么?”

百里霂的唇角绷紧了,缓缓伸出手掌贴上了曲舜的脸颊,那是温热而柔软的青年的肌肤,正如十年前一样,而青年的眼神却已生出许多不同。微凉的手指滑过额角眉梢,轻轻地像是描摹什么似的,让曲舜觉得有些发痒而缩了缩脖子,却并没有偏头躲开。

“曲舜,你……”百里霂抬起眼睛看着他,轻轻张了张嘴唇,想要说什么,却最终无奈地笑了出来。

这笑意来得太过突然而勉强,以至于曲舜也觉察出不对,他惶然地看着面前的将军,露出的是与以往的洒脱不羁完全不同的神情。

“将军,你怎么了?”他忍不住伸出手,在百里霂的胳膊上晃了晃。

而百里霂突然抓住了他的手,牢牢地将他的手指攥在掌心里,力道几乎让他隐隐作痛,然而在这莫名的动作里却是一句话也没说。过了许久,那手掌忽然松了开来,百里霂长长吐出一口气,淡淡道:“你去吧。”

这年的冬天,北疆的雪像往常一样来势凶猛,不到半月就把整个灵州城笼罩进一片白色里。将军府内的湖面结了厚厚的一层冰,堆着乱絮般的碎雪,着实算不得什么风景,而湖畔却仍有人看得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