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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许人间见白头(修订版)(76)+番外

“苏……郎将,”白凡险些脱口又叫他苏主簿,想起苏漓前些时候已被提升为怀化郎将,连忙改了口,“我只是在想,不知前方战况如何了。”

苏漓笑了笑:“我倒还是习惯你们叫我主簿,好歹算是名副其实的文职,现今封个郎将却连阵也没上过,实在没有意思。”

他也向前方看了看,低声道:“五日前,不是有消息传来将军突袭那钦大帐,一场火绵延数里么?北凉重骑铁铠厚重,这把火燎过去必然人马大损,即使不被尽数歼灭,残军也只能败退奔命。”他低头想了一会,“况且那钦此次原准备与我们耗战,粮草备得充足,想必此时已被我军掳去,所以我军连补给也不必,径直取道拦劫克什库仑的兵马去了。”

“苏郎将说得有道理,”白凡点头,却又叹了口气,“只是没有确切消息,始终是不放心。”

苏漓挠了挠头,也就没有再说了。

“白副将,”来往的巡城队伍中挤出一名亲兵,急匆匆地奔上前来,“斥候来报,西北方向出现一支北凉军队的身影。”

白凡和苏漓顿时都是一惊:“这是克什库仑的援军?他们来的路上不可能不与大将军的队伍相遇,莫非是绕道而行?那也断然没有这么快的道理。”

亲兵额上的汗汩汩而下:“不是部族汗王的军队,听说打的是王旗,还有大汗的亲随黑骑,也许是他们的大汗亲自领兵向灵州而来。”

“那位……乌兰公主吗?”苏漓看了看白凡僵硬的面容,有些感叹,“她竟然在此刻露面了,却是避开了将军的锋芒,直取灵州。”

“苏漓,”白凡见他竟露出兴奋地神色,不由得苦笑,“我们这次算是迎来一个大麻烦么?”

“恐怕是的。”苏漓眼中闪着灼灼的光芒,“白副将,你听见了吗?”

“什么?”

苏漓一指他的腰间:“剑在鞘中不甘的鸣声。”

白凡失笑:“苏郎将,眼下不是凭着热血冲锋陷阵的时机,城中剩余士卒不多,也不算是精锐,断断是不能出城迎敌的。”

苏漓一怔,有些尴尬地揉了揉鼻子,颇有些不甘:“那便传令大柳营赶筑女墙,搬出库内的铁拒马,鹿角等物备用。”

“他们既由西北而来,首先攻取的应当是启郡,”白凡低声道,“即刻加派两倍人马,驻守启郡。”

接连的两日,天气骤然地阴晦了下去,烈日掩盖在了层层乌云的缝隙中,巨大乌黑的云层,像未知的敌手一样无形地盘踞在灵州的上空。

六月初八这日,敌军终于出现在了启郡城墙的视野中,那支高举着王族图腾的军队出现得有些突兀,却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来势汹汹。

苏漓忍不住扯了一把白凡的衣袖:“有古怪,他们明知道我们不会出城迎战,为何却带了一支骑兵前来攻城,这么看过去,也没有其余攻城之器,难道是要跑进我军的射程里白白送死吗?”

墙垛的缝隙里已经布满了弓箭手,只要那支骑兵再向前百步,立刻就会被射成草垛。

白凡也显然很有些疑虑,他皱紧了眉,皮甲里闷湿的汗水顺着鬓角一滴滴落下,他压低声音道:“不管那么多,看看他们接下来要如何。”

城下的骑兵忽然有了动作,随着一声粗犷的暴喝,他们忽然纵马狂奔起来,直向着启郡城门冲来。

“放箭!”

传令官扬手挥下令旗。

千余支箭飞蝗一般冲着城头落下,那支北凉王骑的士卒却十分灵敏,从鞍上取下皮盾,挡住后心向远处策马逃散。

白凡怔怔地看着他们逃出些距离后,苏漓忽然惊叫了一声:“糟糕,中计了。”

他说着,掀起衣摆就匆匆向城下跑去,却迎面撞上赶来的亲兵:“白副将,不好了,霍郡遭袭!”

“什么?”白凡蓦地一惊,脊梁上冒出一股冷气,“他们是如何绕到霍郡去的?”

苏漓伸手打断了他:“现在不是问这个的时候,”他转过头急匆匆地向那名亲兵道,“城内如今形势如何?”

“敌军带了巨大的攻城槌,眼看城门就要被砸塌了。”小亲兵满面的惶然。

“传令下去,霍郡内所有军民一概退入函厩郡,封锁其余城门,绝不能让北凉军队冲破霍郡。”白凡这时候镇定了些,连忙喝道。

“是!”

眼看传令的士卒骑上马飞快地奔去了,苏漓也忘了自己并不擅骑马,拉过城楼下一匹高大的黑马就爬了上去。

霍郡与启郡都临着北凉原,分属灵州两侧,一西一东,距离不短,等到白凡带着军队赶到时,霍郡的北城门已是一片焦灼,几乎变成废墟。

守城的几名校尉大都负了伤,满面狼籍,勉强上前向白凡行了军礼:“启禀白副将,蛮子刚刚退去。”

苏漓扶着城墙头看了看,长出了一口气:“还好上次计划以霍郡围困北凉军时,加筑了其他几面城墙,要是让敌军从这里直攻入灵州,长驱而入,那可就完了。”

“现在不是放心的时候,”白凡铁青着脸看着一地的伤兵,“他们既然来了一次,就会来第二次。”

苏漓挠了挠头,转头问那校尉:“你方才说,他们带了攻城槌?”

“是,”伤势稍轻的那名校尉点头道,“极大的攻城槌,大约要两百人才能推动,两边是盾甲兵,以箭雨掩护,我们备好的巨石还没来得及推上城墙,就已被射伤多名士卒。”

苏漓摇头:“徒手搬动巨石横木太费力,对付这样的军队,沸油铁汁还是好用得多了。对了,这一战,霍郡有多少伤亡?”

“伤了千人……”校尉神色一黯,低下头去,“只是撤退时匆忙,几千名城中百姓都被蛮子掳去了。”

白凡怒极反笑:“他们这是来打草谷了?”

当年北凉极盛之时,兵力胜过中原数倍,将灵州一线的边城当做自家谷库一般,隔三岔五便来劫掠一番,除了粮食布匹,还常常掳走百姓,男为奴仆,女做娼妓。他们称这为“打草谷”,十分地乐在其中,然而对于大炎,尤其是大炎的守将们,则看做奇耻大辱。

算来从封大将军戍守开始,近百年北凉军都不曾再侵入灵州肆意“打草谷”,然而今日,竟再次重演,白凡心中的恼怒可想而知。

苏漓见他把马鞭上的鞭杆都握断了,忙道:“白副将,北凉军此刻说不准正想激怒你出城一战呢,可别中了他们的计。”他低声道,“就眼下的人马,平原马战我们未必是他们的对手,可是依靠灵州这座城墙,耗几个月的守城之战,我还是有些把握的。”

白凡低低地吐出一口气:“罢了,你说得对。”

“再有,如今大将军的兵马深入北凉腹地,才是给他们的致命一击。而我们,只要守住这座城,便是赢了。”苏漓意味深长地说完,费劲地爬下马,向霍郡那片坍塌的城门走了过去。

夕阳下的草原泛着碎金一般的色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