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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许人间见白头(修订版)(74)+番外

百里霂没有站起身,更没有相迎上去,冷淡地看了他一眼:“太府卿大人,莫非把十年前你父亲说的话都忘了?本将与你家再无瓜葛,兄弟二字还是不要攀的好。”

百里霍愈加显得尴尬,低声道:“父亲那是一时气话,”他踌躇了片刻,还是改口道,“大将军这些年过得如何?”

“这些套话,留着带回建墨和你的同僚们慢慢去说,”百里霂道,“本将军务繁忙,太府卿大人有何贵干还请直言相告。”

百里霍突然低低地笑了一声,自嘲的意味:“大将军如今战功赫赫,位高权重,自然不是我等小民高攀得起的,只是眼下有件事,下官迫不得已,求大将军费心。”

百里霂目光阴沉地示意他说下去。

“你二哥的儿子……”百里霍咳了一声,有些艰难地开口道,“是下官的侄儿,前些时候惹出件祸端,失手把尚书令大人的孙儿打聋了。尚书令在朝中的势力,大将军也该知道,如今已寻了错处把二弟贬了官职,却还不够,硬要让侄儿去他府上给小公子赔罪,哪知刚进府就被家丁一顿拳打脚踢。还没养一个月,又要侄儿再去他府中,这岂不是要活活被打死了。”

百里霂冷笑出声:“令弟这个打人的习性倒是被他儿子学去了,也该吃些苦头,才知道厉害。”

“大将军,”百里霍缩着肩膀向他作了一揖,“我百里家在朝中无依无靠,二弟也只有那一支血脉,下官此次前来一为押运粮草,二只为求大将军……”

百里霂摆手打断他的话:“当初我母亲在你们府上也是无依无靠,那时你可曾想过会有今天?”

“好吧,”百里霍低声叹了口气,“我来之前也能猜到今日的结果,当初是我们家亏欠二娘和大将军,如今自然没有脸面再来开这个口。”

“听说如今军情日益紧急,大将军沙场征战,也要多多保重才是。”他略带苦涩地说完,最后又是一揖,“下官告退。”然后便佝偻着腰从门内缓缓退了出去。

昌朔二年,五月十六。

城东议事厅,两旁的座位上都坐满了各营校尉,只有上座的主将之席空虚,白凡清了清喉咙,率先道:“各位这几日应该都听到了消息,苍羽原上的三万北凉重骑近日虽无进攻之势,然而斥候来报,克什库仑的吉达大汗王已纠集了人马蠢蠢欲动。”

李廷点头:“吉达大汗王与那钦大汗王虽然素来不睦,不过他们一旦联手,向灵州硬攻,确实难以招架。”

尹翟忽然道:“大将军对此事有何指示么?”

白凡轻轻摇了摇头:“大将军伤势未愈,这些天一直在府中养伤,谁也不见,就连帝都的钦使与副使也只见了一次。我们虽然将战报都递了上去,可是将军也没有派人传来什么示下。”

“如今军情紧急,还请曲将军先跟大伙商量个对策出来才好。”

曲舜怔了怔,站起身走到地图前:“应敌之策我不是没有想过,”他顿了顿,“眼下我们最不愿看到的,无非是北凉两支强军汇合,所以最好是在克什库仑的大军到来之前,先一举击败苍羽原上的数万残军。”

“那一支重骑虽然在前些时候的交锋中损失了一部分人马,但是不管怎么说也是草原上赫赫有名的一支骑兵,我们若是贸然出城与他们决战,风险未免太大。”李廷低声道。

“依我看,吉达大汗王未必能够放下以往的宿怨同那钦联手,”苏漓不知何时走了进来,“他的计划更可能是等着我们同那钦再次交战,甚至是将那钦的重骑彻底消灭之后,趁着我军喘息之机,一举来攻。”

“苏主簿说的有道理,但无论如何,对我们来说都是棘手的劲敌。”白凡点头,略略放低了声音,“不知大将军这几日如何了?”

苏漓讪讪地笑了笑:“我这些天除了每日为大将军诊一次脉,也没有其他可以求见的机会,将军的伤虽然好的多了,但是话少得很,卑职也不好多问。”

“将军没有说起对当今局势的打算么?”

苏漓摇头:“将军一直独自闷在房里,这几日说的话大约还不超过十句。”

白凡望了望一直沉默的曲舜,站起身一整衣襟:“我这就去将军那里问问,依照往常,将军心中也许已有了打算。”

曲舜忽然拦住了他:“我去。”

“你要走了么?”坐在书桌前的的男人抬起头来,满眼未眠的血丝,他合上书卷,疲惫地笑了笑,“每次都是这样,知道我连见你的时间都不多,却还是千里迢迢一次又一次的来这边陲蛮荒。”

岳宁已披了远行的斗篷,垂着眼睑:“我知道你事务繁忙,每次我来的时机也都不凑巧,不过幸好时间还很长,我可以等,下次再有押运传旨的差事我依旧会来。”

“替我告诉皇上,给我五年,”百里霂刚硬的嘴角绷紧了,“五年之内我会给他一个安宁的北疆,还有……这片草原。”

岳宁愣了:“你……”

“或许要付出不小的代价,”百里霂低低地笑了一声,“但是现在,我敢允诺这句话。”

岳宁迟疑了一会,忽然有些黯然:“若我是上权者,根本不会在乎什么北凉,我只想要我在乎的人一生平安……”

百里霂并没笑他这小儿女情态,只是点点头:“你想的没有错,只是我所做的不是为了一人的平安,是千万人的平安。”

他向岳宁走近了些:“还有,告诉皇上,北凉之患只是皮毛,杜绝朝中内忧才是固国之根本,现在大炎最需要的是一位明君。他虽然年纪还轻,却也要时刻记着不能荒废政务,兴废变通,心中都要有所计较才是,不要,”他低声叹道,“像他的父亲。”

“这些话我会带给陛下的。”岳宁沉默了片刻,忽然道,“太府卿百里大人的事,我也听说了一二,尚书令李大人与我家有些交情,要不要我同他说说?”

“不必了,百里家的事,你去说又算什么。”百里霂摆了摆手,慢慢踱到书桌边,取出一封信来,“这封修书你替我交给尚书令大人,趁着如今兵权还在我手中,想必他也会给我这份薄面。”

他这话略带些玩笑的口吻,脸上却并没有笑容,顿了顿道:“去吧,这次又不能送你了,眼下我还要去……”

“将军——曲将军求见。”

曲舜在门口略站了站,便见小亲兵出来道:“曲将军,大将军请你进去。”

而紧跟在小亲兵后走出来的便是一身正装的岳宁,岳宁怔怔地看了看他,随即轻轻点了点头:“曲将军。”

曲舜也怔忪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似的:“小公爷,这是要……回建墨么?”

“嗯。”岳宁应了一声,像是有话要说,却最终没说出口,只是在路过曲舜身边时,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从长廊到将军卧房的路即使多日不走,也是再熟悉不过的,曲舜的手指搭在那雕花的木门上微微一顿,随即用力推了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