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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许人间见白头(修订版)(65)+番外

百里霂点了点头:“斥候的消息说此次北凉前锋部队大约五万人,”他回头指了指地图,“明日白凡领一万人从启郡侧门出发,直击敌军左翼,李廷带一万人,从霍郡出发,直击敌军右翼。”

白凡和李廷依次道:“末将领命。”

他接连掷出令牌,轻咳了一声:“曲舜,你带一营二营三营,由北城门出发,”他在地图上圈了个圈,“大约在此处与敌军会战,你们记住,这三支军队都只是拖住敌军,掩人耳目之计,务必要逼得他们将所有潜藏的兵力都押上来。”

他说到这,稍稍压低了嗓音:“然后,派出一支烽火营轻骑,从雪莽山后绕到敌军后方,直取他们主将大营。”

“是。”

他手中拈着最后一只令牌,似乎要向尹翟丢过去,宋安却忽然大步跨到前面:“将军,这么个立功的机会,好歹也该轮到我一回。”

百里霂稍显疲惫的眉间露出一丝笑意,也没多说,将那令牌向他怀里一掷:“振威副尉宋安听令,明日卯时三刻率军出发,如有延误,严惩不贷!”

“末,末将领命!”宋安一把将那令牌塞进怀里,喜孜孜地回身对其他人道,“当了这么多年副尉,总该升个校尉了。”

四月十三,灵州城。

清晨的角楼上,遥遥传来琴音,不同于以往温润的调子,铮铮然有激励之意。很快的,城外的号角声遮掩了琴音,黑甲的将军站在城楼上,他看见城下列队而出的最后一营士卒,不多的几千人,加紧步伐压上了后军。

在他们身后,守城的士卒转动机括缓缓闭了城门。

广阔的草原上没有遮蔽,视野宽广,百里霂微微眯起眼睛,清楚地看见,远处地平线的尽头涌现出一片黑压压的军队,那不是北凉王族的精锐骑兵,而是几家大汗王的人马,两边的先锋骑军已经交战到了一处。

这么远远地看着,每个人只有蚂蚁大小,就算以百里霂的眼力也难以从那些密集的人群里找到领兵的年轻人的身影,但是从隐约传来的战鼓可以听出,那个年轻人的布阵行兵是带着谁的影子。两侧伺伏的炎军也很快汇到了战场上,百里霂冷峻的面孔上微微露出了一丝缓和的笑意。

“将军,宋副尉领着三千人出城了。”尹翟小声地在他身后道。

百里霂淡淡点了点头,继续看向城下的战局。

火红的军旗沿着碧绿的草原一路灼烧,战马的嘶鸣声此起彼伏,曲舜再也没有空闲去顾及两侧汇合的援军,面前的敌人像潮水一样涌了上来,挥剑的右臂因为不停砍杀,肌肉已经开始酸麻。

突然,一匹战马跃到近前,落下前蹄的一瞬间,鼻间的热气几乎扫到曲舜脸上,带着一股浓重的马臊味,紧接着一柄马刀滑过圆弧狠狠地向他头顶劈落,曲舜来不及多想,举起剑格住了攻势。“当”的一声重响,对战的两人同时看清了彼此的面孔。

“阿穆尔。”

“曲……将军。”阿穆尔脸颊上绷紧的肌肉突然松懈下来,露出些许茫然的神色,但很快又握紧了刀,“没想到再见面时会是这样。”

曲舜记得他第一次见到这个年轻的北凉贵族时,曾经说过:等到有那么一天,边关无战事,我可以领你去我们那边走走,也是有些好玩的地方。

他看着对面那琥珀色眼睛的年轻人,从心里叹了口气,看来是没有那么一天了。

在这纷乱的战场上,两人之间竟有一瞬间微妙的沉默,最终还是阿穆尔重新提起了战刀,但是没有劈向曲舜,而是恨恨地掉转马头,奔进了身后混战的人群里。

“曲将军,白副将的人马已经将北凉军队左翼赶了过来,我们要不要后退合围?”一名炎军在身后压低声音问道。

曲舜略略回身,正要答话,脸色却忽然地僵硬了。

从敌军队伍的末尾,鬼魅般无声无息地跃出一队骑兵,一色的黑衣黑马,他们的马鞍间不像其他骑兵那样悬着数把长刀,只是挂了一把皮鞘的弯刀,手里拈着乌黑的弓,背后两侧是扇形的箭囊。

“那是……”曲舜觉得呼吸都停住了,他猛然回头喝了一声,“撤!”

近前的那名炎军纳闷地看向他:“曲将……”

远处的黑甲骑兵中有人看向了这里,虽然看不清表情,但曲舜恍惚觉得那人的脸上有笑意,接近死亡的笑意。拈箭搭弦的速度几乎看不清,那枝黑色的箭便已划破轻微的风声,准确无误地钉入了这名炎军的后心,箭矢穿透心脏直出前胸。

发箭的人微微笑着,刻意似的放缓了速度,将箭矢重新对准了这边,瞄准的正是曲舜。

“将军,白副将和李校尉都已将敌军赶到了战场中央,这一仗果然如将军所料。”士卒呵呵地笑着,在百里霂身后说道。

百里霂却微微地拧了眉头:“这支先锋军的主统领,应该是哲尔古的那钦大汗王,是么?”

尹翟有些奇怪,但还是答道:“是,我们的斥候在三天前是这么汇报的。”

他说完后,百里霂便沉默了,尹翟耐不住好奇,探头看了看这位大将军的脸色,只见他两眼直直地望着远方的战场,喉结轻轻动了动。

“怎么会……”他喃喃道,忽然回过头大喝,“快,传令,立刻召宋副尉回城!”

“将,将军,”尹翟怔住了,“现在宋副尉大约已绕过雪莽山了……这,这是出了什么变故吗?”

百里霂一滞,脸上露出一抹凄色:“来不及了么……”

一阵风掣起了大旗,战鼓声在纷乱的战场中隆隆作响,曲舜却听不见,有那么一段时间,他像是定住了。他清楚地看见那队黑甲骑兵,那是在几个月前深入哈丹库仑时曾经遭遇过的队伍,鬼影轻骑,当时看见的大约只有五十人,但也足以构成噩梦。

这支守护北凉王族的骑射兵手中拿的是普通的乌木弓,箭壶中装的是铜镞鳄齿的黑羽长箭,和其他的骑射兵看起来没有什么不同。但上一次在风雪中的短暂交手让曲舜清楚地知道,这些人的箭只要射出,就不会有一支落空。

被箭矢所指时,一股巨大的恐惧使得曲舜浑身的血液都像是凝固了,他下意识地猛夹了一击炭火马的马腹,对待神箭手,唯一的出路不是逃走,而是缩近彼此的距离,因为搭箭的速度不会快过骑兵的刀。

炭火马也像是觉察到了这股莫名的杀气,长嘶一声向着那黑衣武士跃了过去,而那名武士露出了轻蔑的笑意,在他指间微弹的刹那间,一只手忽然搭上了他的左肩,箭噌地离弦,微微偏差,擦着曲舜的衣角飞了过去。

黑衣武士愠怒地回头看去,看到了那只手的主人,王帐下的嫡系贵族,阿穆尔。而阿穆尔也正抱歉地看着他,脸上有些僵硬地说:“大汗王传令,向左翼推移。”

黑衣武士眼神阴翳地应了一声,重新抽出了一支长箭,还没有来得及瞄准,面前火红的战马已经窜到了跟前,暴怒的烈马对着他的坐骑就是狠狠一撞,他胯下黑色的骏马趔趄了两步,险些把自己的主人摔下去。这名鬼影轻骑用北凉话狠狠地咒骂了一句什么,拍了拍坐骑的脖子向阵后奔去。而曲舜也没有再追,他大口地喘着气,心脏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攥得生疼。为什么鬼影轻骑会出现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