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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许人间见白头(修订版)(61)+番外

他叫完这一声,就觉得脸烫得像要烧起来似的,紧接着腰身一轻,已被百里霂扛了起来,他听见男人饱含隐忍的笑意:“一会可不许求饶。”

几番纠缠后,天色早已沉透,岳宁累得昏昏欲睡,连手指头都懒得再动,偏偏一只手掌仍不停地在他肩头摩挲。

那里的那处箭伤已然痊愈,用了上好的秘药,只留下一抹淡淡的疤痕,却比别处的肌肤更敏感些,被那人掌心里的薄茧一蹭便觉得十分麻痒,只好半闭着惺忪的睡眼,小声地抱怨道:“别摸那里。”

百里霂真的停了手,望了望窗外:“都这个时辰了,”他略带促狭地说道,“被你缠了大半天,竟连晚饭也误了。”

岳宁没力气与他争辩,从鼻腔里软软地哼了一声以作回应。

百里霂知道他困极,便不再调笑,俯身捞过散落的衣物,慢慢掀开被角下了榻。岳宁却突然睁开眼睛,皱眉问他:“你去哪?”

百里霂扬手束起头发,回身淡淡地说道:“去看看大柳营的工事修筑得如何了。”

“你……”岳宁颇有些着恼,“明天去不行吗?”

百里霂手也不停地答道:“明日一早还要练兵。”

“那你几时回来歇息?”

百里霂回头望了他一眼:“去看完城防,还要巡营,几名校尉都是新的,我不大放心。”他摇了摇头,“恐怕要忙到天亮了。”

岳宁泄气似的没有再多说,靠着床栏坐了起来,又禁不住寒气,将被子裹紧了些,咕哝道:“你这样整夜的不睡觉,还要处理那么多军务,身体怎么吃得消。”

百里霂微微一笑,向他走近了些:“我都习惯了,平日里也是能腾出两三个时辰歇息,不过,”他伸手在岳宁的鼻子上捏了捏,“今天可都耗在你身上了。”

岳宁脸一红,向后缩了缩:“你别说得我好像,那个一样……”

“那个是什么?祸水?”百里霂故意问道,愈加地忍不住笑出了声,“这样说来,我倒要审一审,是不是北凉人买通了你,到这来刺探军情,媚惑主将?”

岳宁哼了一声:“你别忘了,我也是堂堂的睿国公世子,他北凉有什么东西够得上买通我。那块光秃秃的草原也只有你们觉得好,我可看不上。”

百里霂看他微微鼓起腮帮,当真生起气的样子,更加好笑,俯下身道:“是本将失言,还请小公爷恕罪。”

岳宁看着他的笑容,慢慢伸出手贴上了他的脸颊,低声道:“百里霂,你如果不是大将军该有多好。”

“哦?”百里霂的脸上闪过一丝讶异,却仍然笑着问道,“我如果不是将军,却又怎样?”

岳宁望着他的眼睛:“如果你只是个平常人,我就可以把你接到我家里去住,每天都能看见你,你要什么我都会找来给你。”

百里霂嗤的一声笑了:“那现在,我要的你就不给我了?”

岳宁黯然地低下头:“大将军的心里惦记的都是军国大事,哪里是我给得起的。”

这句似曾相识的话,几乎让百里霂瞬间僵了脸色,半天才轻声道:“你见过骑兵营的战马没有?”

岳宁不解地望着他。

“没有一匹马生而愿做战马,只是被套上了辔头,缚上马鞍,一鞭一鞭的击打,不得不冲上战场去,不敢驻足,甚至连自己的埋骨之地都不知道。”他自嘲似的垂了眼睑,“我所背负的,早已不是当年所愿,我心中牵挂的,也并非是自己愿意牵挂的。”

岳宁听他说了这许多,一时怔怔地没说出话来。

“不早了,你且睡吧,”百里霂直起腰,望着他,“这些时日北凉虽然没有消息,但边陲要塞终究不安全,我也再抽不出空闲陪你,过两日还是回建墨的好。等到……”他顿了顿,“等到战事平息,总会有再见的机会。”

将军府中的房屋摆设自然远没有国公府内的奢华别致,窗前没有厚重的帷幕遮掩,清晨的阳光轻易地就透过窗纸映到了屋内。

岳宁懒懒地趴在桌前半阖着眼睛,没精打采地向前来传话的小亲兵问道:“这么说来,大将军今日午前是没工夫回来了?”

“是,将军让属下给小公爷带个话,就说不能远送了,望小公爷见谅,还请小公爷尽早动身,免得国公爷牵挂。”

岳宁反复地扯着衣袖上的褶皱,低了一会头:“我知道了,你去向将军回话吧。”

小兵行了一揖,转身退了出去。只剩下岳宁一个对着桌上挂着的几支笔发愣,暗忖着是否要写封言别的书信,却见桌上墨砚俱在,唯独不见纸张。桌角那垛厚重的公文他是万万不敢乱翻的,只好随手拉开一边的屉子,却见里面厚厚的一叠信笺,整齐地码放在那里。他好奇地拿起一张来,立刻惊讶地发现上面的字迹与自己袖中的那封信一模一样,信笺开头的称呼是甯旭,结尾却没有署名。

而再下面一张也是如此,他小心翼翼地将那些明显是出自同一个人之手的私信取了出来,像是在无意间发现了一个惊天的秘密,让人忍不住去窥探一二。

那些信里并没有什么出格的言辞,更像是寻常朋友间的闲谈,其中一封甚至提到了他的名字,那还是刚被发往灵州的时候。他当时接到的圣旨上写的是,着令赶赴灵州,随军小住,以磨砺自身,端正言行。可是这封私信上写的却是,岳宁那小子太不识趣,给他些苦头尝尝。

岳宁看着那与九五之尊身份不符的字句几乎想笑,却没笑出来,拿着信纸的手微微地颤抖着,下面的那些纸质已经发黄,明显是有些年头了。他不知道百里霂将这些信纸悉心地叠放收起的心情是如何的,正如他从不知道占据着这位大将军心中最深地位的人居然是那个人,一时间,那枚私印为何会在那人的手里也都有了答案。他缓慢地叹了一口气,像是要把心头郁结的东西吐出来,但是那隐隐的酸楚却丝毫没有淡去。

稍一回过神时,他才惊觉自己竟然偷看了百里霂的私信,忙手忙脚乱地将那叠信笺重新码好,小心地放回屉子里去,努力将之恢复成没动过的样子。然而,他的手又忽然顿住了,他分明看见自己不小心落下的那条薄玉色的发带,躺在屉子的角落里。

第16章

昌朔二年,四月初八。

依照往常,这是最适宜放牧的季节,春草嫩绿,常常有北凉的牧人将羊群赶到灵州城下吃草,而灵州的戍军也从不加以驱赶。这是一年中少有的平安时节,在北凉人有足够的衣食时,大多都愿意守在自家的帐篷边,看着姑娘和少年们载歌载舞。

可是今年,灵州城外的青草依旧繁茂翠绿,淡紫的野花漫山遍野地开着,北凉的牧民却没有一个出现在离灵州二十里内的地方。谁都知道,一场在劫难逃的交战即将拉开序幕。

“这次从王帐出发的五万骑兵只是前锋,大都是哲尔古那边三位大汗王家派出的人马,听说随行的很可能还有一支鬼影轻骑,”白凡低声道,“克什库仑那边似乎也要出兵与他们汇合,而汇合之地应该就是苍羽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