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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许人间见白头(修订版)(59)+番外

只觉半空中刮下一阵疾风,尖利的唳叫几乎近在耳畔时,马后被人狠狠地撞了一记,逐日长嘶了一声,猛地向前跃去,背后“嘶啦”一声,被扯下大片的衣衫来。

几乎就在同时,响起了箭矢破风钉入猎物的钝响,百里霂重新勒住逐日,重重地喘息了一口,这才回头看了一眼。中箭坠到地上的,是一只巨大的金雕,那只羽箭几乎完全贯穿了它,白凡握着弓的手还在微微发抖,顿了顿,才轻声道:“将军,你没事吧?”

百里霂摇了摇头,他知道,这种大雕的利爪可以毫不费力地撕碎一只狍子,如果刚才稍稍差了一点,自己少说也会被它撕下背上整整一块皮肉去。

然而,这并不是值得庆幸的时候,曲舜脸色苍白地指了指天空:“那些……”

那是乌压压的一大群猛禽,在半空中盘旋着,俯视着他们,白凡几乎惊呆了,结结巴巴地说:“这,这些鹰隼,平时极少攻击人,今天怎么会……”

他的话音未落,一只苍鹰就已飞快地俯冲下来,将锋利的鹰爪狠狠地插入了战场中一名士卒的头皮里,士卒立刻发出凄厉的喊叫,挥舞着长戟跌跌撞撞地向前冲了几步,随即被敌人的长刀划开了肚肠。

赶来救援的大批士卒看了这个情形,全都白了脸色,战战兢兢地等着大将军的号令。

“将军,”白凡低声道,“要叫弓弩营吗?”

百里霂还没有答话,曲舜就立刻道:“不行,这样混战的时候,若是一阵箭雨过去,我们的兄弟也都完了。”

“可是,”白凡咬着牙,“现在的情形,要是让步卒们冲锋,一样是死。”

“白副将,”百里霂沉声道,“立刻带人,运二十车干草来,要快!”

白凡愣了愣,立刻应道,“末将领命。”

在他带着一队人马离开之后,曲舜突然道:“是那个人!”他没头没脑的说完,随即便策马向一名面孔黧黑的武士奔去,那人正仰头嘬着唇发出细小尖锐的呼哨,忽然听见重重的马蹄声向他奔来,立刻拔起厚重的砍刀向来人迎了上去。

刀剑交锋震得两人虎口都是一麻,马上的年青军官两眼发红地举着长剑向着对手的头顶劈落,耳边扑啦啦响起翅膀扇动的声音,他也顾不得了,只是一记重似一记地劈向眼前的敌人,那人身上散发着浓重的腐臭,膂力大得惊人。

几只苍鹰一直在他们头顶上盘旋着,不时地发出长唳,却没有一只敢冒然冲下来,面目狰狞的武士停止了呼哨,挥动起手中的重刀砍向了曲舜的左腿,他的刀法并没有多余的招数,只是浑朴而沉重,每一记的力量都几乎能劈碎岩石。

炭火马也像是被这逼人的煞气所惊到,来回跳跃着,不安地打着响鼻。身后忽然传来百里霂的声音:“曲舜,回来,没用的!”

曲舜几乎要急躁起来,怎么会没用,杀了这个人,他就不能再指挥鹰隼攻击我们,只要杀了这个人!这个想法在他脑子里不停回响着,即使四面已涌来数名敌人,他也没有感觉到恐惧。在长刀再次劈向炭火马的时候,他突然甩开了马镫,猛地从马鞍上跃了起来,落下的阴影像一只张开了翅膀的大鸟。重剑劈开了敌人的头盖骨,猩红的血液混着脑浆喷涌了一地。

他重重地喘着粗气,四周空气里散开的浓烈腥味几乎呛得他无法呼吸,他看着不远处的同伴,勉强笑了笑:“我杀了……”

他的笑容忽地僵在了脸上,他分明看见前方一只白隼箭似地冲下来,抓住了一名炎军的发髻,用力地啄穿了他的眼珠,那阵阵细小而尖锐的呼哨声仍然此起彼伏着。

“为什么……”他惶然地看向地上已经僵硬的尸体,一个粗重的脚步声已经到达了他的身后,他甚至来不及转身,反手刺了一剑,却像是击在了一块青铜铸造的厚壁上,剑锋当的一声弹了回来,浓重的杀气瞬间将他包裹住。

回头看见敌人的脸时,他倒吸了一口凉气,那同样是一张丑陋而污秽的脸,从鼻梁到上唇的肌肉都已不见了,裂开着可怖的疤痕。那人手里握着一柄黑沉的大斧,嚎叫了一声,突然伸手抓住了曲舜的肩膀,手指像铁钩一样,几乎要把他的肩骨捏碎。

曲舜举起剑,却被那斧柄牢牢地格住了,他双手的力气,甚至完全比不上这个单手用斧的人,对手用血红的双眼看着他,像饿狼看着一只羊羔,从嗓子里不停地发出“嗬嗬”的声音,好像再下一步就要扑上来咬断曲舜的喉管。

这股巨大的迫力压得曲舜的胸腔几乎要炸开,手臂渐渐地麻痹,连动也无力再动,眼睁睁地看着剑锋离自己的胸口越来越近。就在几乎要闭过气的时候,这股巨大的力量骤然消失了,曲舜几乎因为惯性而跌倒,眼前的巨汉忽然撕心裂肺地长嚎起来,挥舞着手中的大斧转过了身去。

曲舜这才看见他背后被长枪刺出的血口,百里霂撤了枪,一甩枪杆扫在那巨汉的后颈上,将他击得向前趔趄了几步,软软地倒了下去。

铺天盖地的猛禽呼啦一下全向他们涌了过来。

“上马,回撤。”百里霂简短的喝令,策动缰绳向回飞驰。

曲舜也立刻着跨上炭火马,紧紧地跟在了他的马后。

“将军,为什么,我明明杀了那个用哨声指挥鹰隼的人……”

“你杀了一个有什么用,”百里霂冷冷地说,“这种手段,他们每一个人都会。”

二十车干草已全部被推到了前方,将那一片狼藉的战场半围住,百里霂一边策马一边向那边的方向点了点头。

白凡喝道:“点火,射箭!”

几十名弓箭手立刻将燃着的箭射了出去,那干草上铺了桐油,遇火就着,很快的,四周都冒起了浓烟和大火,那些嗜血的鸟儿被这灼热的气浪挡住了脚步。战场中央的野蛮武士们也停止了呼哨,在领头人的呼喝声中,快速地向城门外退去。

“将军,要不要追?”

百里霂冷冷地看了白凡一眼:“外面没有大火掩护,那些大雕依然会扑下来攻击。”

白凡悻悻地低下头:“是。”

百里霂再次转向了前方,垂下眼睑:“修复城门,清理战场。”

“是。”

曲舜脸上还是没有恢复血色,略带茫然的:“将军,他们究竟是什么人?”

百里霂轻声长叹:“这就是哈图佐。”

烧灼后余下的青烟在启郡上空缓缓消散,然而这场短暂的交锋给整个灵州蒙上的灰翳却依旧笼罩在人们的心头。

“哈图佐这个部族,在草原上已有几十年没出现过了,若不是今日亲眼所见,我还不知道,原来他们从未消亡。”百里霂驻马,低声道,“他们曾是百年来北凉原上最棘手的敌人,无论是对大炎抑或是其余北凉各部,这个部族的人从不畏死,善驯兽,不肯向北凉的大汗俯首。所以,当年乞颜的父亲蒙根大汗率领诸部联军将哈图佐赶出了北凉原,直至沙棘寨西面大漠,孤悬漠北,由他们自生自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