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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剧收场(50)

听见外边有细微的响动,他这才起床走出去。

孙成背对着他一个人站在客厅的阳台上,手里也夹着一支烟,陈跃走上前,拍一下他的肩,孙成转头看他一眼,“醒了。”

陈跃点了一下头,干脆在旁边藤椅上坐下,孙成眼神定定望着远方靛蓝的天幕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过了很久,孙成突然问:“你现在还想着童唯吗?”

陈跃顿时愣住,有多久,没有人跟他提这个名字了。

他没说话,低头又吸一口烟,又听孙成说道:“这次我回来的时候路过成都,几个老朋友吃饭,见过他一面。”

这才抬起头,“他现在怎么样?”

孙成很轻地笑声,“他要结婚了,婚期,大概,就在这两天。”

(七十九)

飞机落地的时候,天已经擦黑,外面飘着零星小雨。

起飞前,南海边已经暖意融融,不到两个小时的航程,童唯的家乡,还是,春寒料峭。

上一次离开时的爱断情伤好像还是昨天,又好像已经离了一世,陈跃没想到,他还会再来,在童唯,将要成为某个人的丈夫的时候。

打电话给童唯时,还在从机场进市区的出租车上,他不知道理由,但他要见他一面。号码是早晨从孙成手里现要的,很多年前,童唯希望他们断的干净,这么多年,他就真的如他所愿一般的没再打扰他一次。

偶尔从别人嘴里听到他的名字,用互不相干的方式天涯两隔,相爱一场,这是他最后,能给童唯的,成全。

在很多年前,他们分开的,那个秋天。

电话响过几声,有人接听了,听见那边问了句是谁,陈跃怔愣半晌,报上自己的名字。

回应他的,是短暂沉默后的笑。

到酒店入住,在楼下等着童唯来的时候,路边车影如织,不远处正好是个公车站,有人撑着伞等车,有人在站台下躲雨,整个站台看起来很拥挤。

陈跃一时说不出他多少年没乘坐过公共汽车了,但他还记得,很多年前,从他们学校到Vicky的酒吧,中途转一次车,空调巴士一块五,普通公共汽车票价一块,他也曾经每趟省下五毛,一天的来回,可以省下两元,南方,漫长,炎热的,夏天。

家人断绝陈跃的生活来源,毅然决然,只为让他们,分开。

他同样记得,那个夏天的午后,童唯从外边回来,被汗水浸透的衬衫,在他还没有意识到,即将到来的艰难,之前。

这个看起来文弱的男孩,曾经支撑他的生活,竭尽所能,瞒着他兼几分职,十九岁那年,第一次,童唯教会他,承担。

事隔经年,自幼优渥后的不谙艰难,冲动过后,震撼,原来他是那样,从男孩成长成男人的。

他还记得他逼着童唯辞去所有的兼差,同样记得他到酒吧求职时,Vicky的诧异。

这么多年,他行过万里路,见过一个又一个的人,有一部分就真的像是,在某个时间上永恒定格,他连当时推什么酒,能提成多少都记得。

他每周在酒吧吃五天免费晚餐,周末的晚上,童唯会带着晚餐来找他,两个人的饭,操作间后面昏暗狭小的厨房,那样斯文干净的童唯,跟他头碰头地吃完。

他工作的时候,童唯坐在吧台旁边角落的位置上,安静地看着他,喧嚣的酒吧,童唯眼里像是再没有其他人,Vicky说,你应该给他来一杯,BonniePrince。

BonniePrince,他的。

艰难地爱着,艰难但快乐,BonniePrince,曾经,他的。

第一次头疼,他只以为是感冒,于是他吃感冒药。

头疼一次比一次重,瞒着童唯去医院的时候,他已经开始呕吐,视线斜视的时候也看不清了。

脑瘤的事他瞒了很久,在他筹够足够手术的钱之前,纸终于再也包不住火。

童唯因为他的欺瞒和拖延而恼怒,再不相信他所有对病情的陈述,又一次到医院,童唯陪着他去的。

恶性还是良性,开颅之后才能得知,但脑瘤的位置决定手术的风险极高,不是任何一个医生都能胜任,拿着诊断书,童唯静坐了一整晚,然后一整夜窝在他怀里环住他的背怎么也不肯放手,第二天清晨,陈飞来了。

陈跃不知道童唯是什么时候打的电话,陈飞还带着两个人,他只是回头看着童唯,童唯把视线转开,一直跟着他们下楼,他上车,童唯就一直站在原地远远看着。

不能上前,不肯走,等着他们的,到底是生离,还是死别。

后来是陈飞让童唯上车的,从得知他病情后不同寻常的冷静,这是童唯第一次哭,伏在陈跃的肩膀上,一个男人极度压抑之后痛彻心扉的失声恸哭,很多年后,连陈飞都记得。

上天没有剥夺他的生机,但最想留住的呢?

家里当然能给他找到最好的大夫,手术很成功,活检确定是良性。

经历过生死,只要他好好活着,没有人再理会他喜欢男人还是女人,一直到毕业前,属于他们的惬意和快乐,而快乐,总是短暂的。

童唯因为工作的事跟家里闹的很僵,想要长久的在一起,总有一个人要妥协,显然,这个临海的城市比童唯家乡的发展余地更大。

在这里,他能给童唯最好的工作和最好的生活,那时候如果知道后来的事,陈跃真的后悔过,如果知道后来的事,真的,他不会那样坚持。

(八十)

童唯的母亲亲自来了本市,而且撞破他们之间的事,这才是真正的暴风雨,陈跃从来没有见过任何一个人这样擅长拿自己胁迫别人,童唯最亲的人,就算他手眼通天也不能妄为的人,童母视他为死敌,陈跃最后只能寄希望于,爱情经历过生死,童唯不会轻易妥协。

决定并不容易,但是,童唯的确,妥协了。

陈跃的最后一次努力是在童唯被他家里人强行带回家乡后,这一家人并不看重财物,童唯是独子,他们传宗接代的观念非常传统而不可撼动。

两个小时飞机,终于再次见到童唯,陈跃抱住他,声音近乎哀求,“如果是为了孩子的事,咱找人给你生一个,你的孩子我会当自己亲生的养,以后我们俩不在了,我们的全都是他的。”

这是一个男人,对他深爱的人,最大程度的让步。

除了他,没有人能知道,这个决定做得多艰难。

一个没有母亲的孩子,一个在被人视为畸形家庭里成长的孩子,谁对他的未来负责,这是童唯拒绝他的理由。

是童唯的个性,对任何一个人负责,就要负责得完整。

童唯没能给他完整,只是因为年少轻狂,天真错估了两个人的路上不可排除的阻隔。

童唯流着泪说,是我对不起你。

童唯流着泪说,你忘了我吧。

爱断情伤,爱未断,情已伤,痛,要延绵多久。

那一个秋天秋雨缠绵,淅淅沥沥的小雨,恰如今夜。

两个城市的温差将近十度,仍然只穿着登机前的衬衣和薄西服外套,夜风吹过来,还是透着几丝清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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