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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心者(27)

“你不懂,我可以告诉你,让你懂。”季幼青把扫落在地的照片捡起来,重新放在茶几上。“这些模型,都代表这文秀岫心里想要表达,却又表达不出的情绪。里面有恶魔,有审判,有棺材,这说明,她认为自己是有罪的,应该死去,死了就能解脱。”

或许是话中的‘死’字,刺激到了文母,她的身体明显的颤了一下,冷静下来。

季幼青继续道:“我去问过文秀岫的同学,也问过老师,甚至去了她初中的学校。确定了一件事,她的变化就是从遭遇那件事之后开始的,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的变化越大。你没有察觉到,或许是因为平时家里只有你们母女二人,她没有表现出对异性的抗拒,所以把你给瞒过去了。”

文秀岫的母亲低着头,看不清神色,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还有一件事,是你不知道的。在文秀岫出事前一天,他们班上有几个男同学在课间时间打闹,其中一个不小心碰到了文秀岫,她当时的反应非常大。之后,她就……只不过是一个同学间无意的碰撞,那名男同学也当场道歉了。但是,对于文秀岫来说,是不可饶恕的。而她不可饶恕的对象,并不是那个男同学,而是自己。她会产生这样的错误认知,是你给她带来的。是你平日里对她的教育,让她觉得,一切都是自己的错。”

“我不信!我也是被我爹妈这样教育过来的,我怎么就没想过要死?”文秀岫的母亲突然大喊了声。

季幼青眸光深沉的看着在自己眼前,表情狰狞的妇女,心中一声叹息。

是啊,每每遇到类似的问题,总会有家长说,‘我也是被这样教育着长大的,为什么我没事?’

第三十章 治疗的开始

都是第一次当父母,很多时候,做父母的经验,来源于自身曾经所受过的教育。

文秀岫的母亲错了吗?

还是说,曾经的教育方式错了?

在文秀岫母亲激动为自己辩解的时候,季幼青脑海里恍惚了一瞬。

“你这么大声做什么?事实已经摆在眼前了,你还不信,是想要再看着你女儿死一次?”陈尔厉声道。

同时,也把季幼青的思绪拉了回来。

她收敛脑海里翻涌的思绪,对文母道:“经历不同,每个人对同样语言的承受能力也不同。在那件事之前,我相信你的教育方式与如今并无太大差别,但是为什么在那之前,这种教育方式,对文秀岫的影响并不大?而在那件事之后,为什么就产生了这么严重的影响?”

中年妇女冷静了下来,在季幼青的声音里,她的脸色越发的惨白。

“因为,那件事是她心口的伤。她没有得到及时的治疗,只能放任伤口自行愈合,但里面都是腐肉。而你在之后的教育中,为了防止她行差踏错,往往会不断的重提这件事,你以为你在提醒她不要重蹈覆辙,但实际上这就是在用刀子在重复戳她的伤口。你是她最信任的人,是她的血脉亲人,你恐怕无法想象,你的一句话,在她心中会有多大的份量。她渴望得到的安慰,你没有给她,反而多次的告诉她,这一切都是她的错,她怎么可能不崩溃?”

季幼青说完这一大段话后,便沉默下来,留给文母自行思考。

陈尔的眸光在两人脸上来回移动,趁机道:“季老师是心理老师。你知道为什么现在国家那么重视青少年的心理问题吗?为什么要在学校里,设置了心理老师的职位吗?就是说明,这是有必要的。今天我们来,不是为了指责你,而是为了帮助文秀岫,你身为她的母亲,难道不希望她走出阴影,像别的孩子那样健康的成长?有一句话,你应该也曾听过,现在的健康,不仅仅是身体的健康,还有心理上的健康。”

文秀岫的母亲,沉默了良久后,才小声的道:“秀儿自杀,真的和我有关?”

陈尔看向季幼青。

季幼青默默吐出一口浊气,声音变得柔和了些,“你只是不知道她会这样做,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幸好,一切都还来得及。”

陈尔眉梢一挑,似乎有些意外季幼青的回答。

文秀岫的母亲,却如同在沙漠中行走的人,看到水源一般,眼中闪烁着期盼的光芒看向季幼青,“老师,你说要怎么做才能帮秀。”

当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季幼青从她眼中,看到了信任的情绪。

今日之行,进行到此,着实的让季幼青从心里松了口气。心理治疗中,咨询师、被治疗者,父母三者关系缺一不可。

尤其是父母这一方,直接关系到被治疗者恢复的状况与进度。

文秀岫的母亲如果能全力配合,在解决文秀岫的心理问题上,季幼青有着极大的自信。

“我希望,你首先不要再在言语上刺激她。那件事你可以提,但是却要准确的告诉她,这不是她的错,与她无关,是那个男人的错。之前你说过的那些话,是你错了。她没有错,她可以像同龄女生那样穿好看的裙子,打扮自己。也可以正常的和异性接触。不过,心理治疗是一个缓慢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具体每一步该怎么做,我会慢慢告诉你……”

……

从文秀岫家离开的时候,时间已经过了很久。

这一场谈话,总体来说,还算顺利。文秀岫的母亲,也没有忙着回去工作,而是请了假,按照季幼青的吩咐,准备好文秀岫喜欢的食物,去医院陪伴她。

只不过,这一次的陪伴,是治疗的开始。不再是让文秀岫感到恐惧的陪伴,而是她期待的母亲呵护。

季幼青也和文母约定好,等文秀岫伤口愈合好了,可以出院后,就尽快返回学校。后续的心理咨询以及治疗问题,会尝试在学校的心理咨询室解决。

“季老师,你说文秀岫什么时候才能恢复好心理上的创伤?”离开那个鱼龙混杂的区域,陈警官主动问道。

这个问题的答案,季幼青无法给出准确的数字,只能说:“这一切,都要看文秀岫自己,我们与父母给予的帮助都是外在的。”

陈尔沉默了一下,眸光沉沉的看着季幼青,“那她会好吗?”

“几率很大。”这一次,季幼青的回答很自信。

话到这里,陈尔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又走了一会,到分岔路时,面对截然不同的两个方向,陈尔侧目看向季幼青,“季老师可以答应我一件事吗?”

季幼青略微考虑,“你说说看。”

陈尔眸光轻垂,“文秀岫无论是否有好转,都请告诉我一声。”

“好。”季幼青莞尔。

“那,我走这边回所里了。”陈尔挑眉看了看自己身后的路。

季幼青微笑点头,也用她的口吻道:“那我走这边回学校。”她看的,是另一条路。

陈尔噗嗤一笑,在季幼青面前伸出手。“再重新认识一下,我叫陈尔,很高兴认识你,季幼青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