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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louds(2)

作者: 御小凡/梦野_岸 阅读记录

他用的是走走,艾尔克反应得很快。

艾尔克点点头,“当然可以。”

外面阳光很好,春天的温暖气息随著空气的流动散播到每个角落。家人们的情绪有点失控,不太适合出现在当事人面前。所以艾尔克陪著徐云朗,他们在楼梯口舍弃了轮椅。因为右脚根本不能沾地,同时从没使用过拐杖,徐云朗几乎是被艾尔克抱著一步一步地走向庭院。

“希望我不是太重。”徐云朗痛得满头大汗,声音却还是笑著。艾尔克开玩笑地皱皱眉,“噢,恰恰相反,你实在太轻了。”

徐云朗笑了起来,他总是笑著,苍白的脸色会因为这个动作显得好一点。庭院里种的有月季,生气勃勃。徐云朗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他满头大汗,“那些玫瑰,真漂亮。”

他说这话时依然笑著,虽然虚弱让他的笑容并不好看,甚至狼狈。可他是真心感慨,并为眼前所看到的美丽感到愉快。

艾尔克怔住了。

他看过太多撕心裂肺和痛不欲生,有时候他都觉得自己是对别人的眼泪麻木了。然而艾尔克却从来不知道,原来微笑同样有让人心痛的力量。

他为自己的这份悸动感到不解和惊奇,於是他偏过头认真仔细地看著徐云朗。这个十八岁的少年身上似乎带著与众不同的特质,在死亡的阴影和病痛的折磨下也能如此从容。

艾尔克沈吟了几秒,“云朗,你也很漂亮。”

活得很漂亮。

作家的话:

是个短篇,实在没忍住写了,会尽快完结,当然也不会影响另一篇文的连载。

☆、第2章 鲜花

手术很顺利。徐云朗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少了半只腿。

可是曾经很痛的地方依然在痛,而且与以前不同的是这种痛是无法解决的,一旦发作除了忍耐之外毫无办法。

艾尔克看过徐云朗咬著被子一声不吭地撑著,他很希望这个少年能够稍微任性点,比如砸东西,或者喊叫,能够把自己的痛苦发泄出来。

可他不肯,连被人看见自己这副样子都觉得羞愧。

忍过了,徐云朗还能反过来安慰自己的妈妈,这个母亲快要为自己的儿子伤心得晕过去。唯独对著艾尔克,这个少年还能稍微松懈点。因为艾尔克永远不会摆出一副痛苦的表情,而且他是对病情最了解的人,任何伪装在他面前都是没有必要的。

徐云朗还有心情和艾尔克讨论,“听说痛苦可以分十级,分娩是最痛的,我常常在想,到底是我这样比较痛呢?还是生孩子比较痛呢?”

对这孩子的异想天开,艾尔克哭笑不得,他反问,“我又没生过,怎麽帮你比较?”

徐云朗被他逗笑,然後幻肢痛又发作了。

他倒在床上蜷成一团,抱著自己的断腿,因为忍痛而咬牙切齿。艾尔克忧心忡忡地一言不发,这是他自己的战争,谁也帮不上忙。

艾尔克的手扶过徐云朗汗湿的额头,像哄个病痛的小动物一样不断轻拍少年因疼痛颤抖的背,这样分散他的注意力会有所益处。

明明被大家说是罕见的天才,在这种时候能做的也不过如此而已。

艾尔克早就知道了,身为人类,能做的事情太过有限。他曾经也对自己的职业充满责任感和热情,被导师和前辈们的称赞捧昏了头,真以为自己无所不能。

而当第一个病人在他眼前被死神确实夺走生命时,他所有的价值观都在一瞬间被颠覆。

那个时候艾尔克慌张地做了很多徒劳的事情,不肯就这麽放弃。医院从来不缺少奇迹的传说,比如在某某医生的坚持下失去心跳的病人被抢救了回来。

可奇迹之所以被叫做奇迹,就因为它只发生那麽一次。

那个病人还是死了。

一个人坐在手术室外,艾尔克认为,他的梦想不该是需要面对如此残酷境遇的东西。谁也说不定会在下一秒死去,有什麽意思呢?

这个是个灾难性的妥协。

当明白这点後,他发现自己开始冷漠得可怕,所有的一切都变得苍白无趣。他和很多人拥抱,接吻,做爱,可这并不能让他对这世界感觉好一点。

戴维说,你是个谁也不爱的混蛋。

那时候这个可怜又愚蠢的人刚抢救回来,艾尔克颇为无奈,自己好歹还是和个人的救命恩人吧?

可同时他也没办法否认。

他怎麽能放心去爱呢?生命转瞬即逝,比雪花还要脆弱和无常。所以他谁也不爱,他必须承认,他是个胆小鬼。

可那又怎样?大家其实都一样,只是其他人不能认知得这麽清楚罢了。一群不明白真相的笨蛋们。

他一直以为这个是真理,但是徐云朗显然和他想的不一样,至少这个少年表现出来的和以往他所见的都不一样。

当然,艾尔克从没有就此和徐云朗交换过意见,他还有职业道德,不会轻易和一个癌症患者说起死亡。

可是他确实很期待和徐云朗说点其他的,其他任何话题。由於疼痛的折磨,徐云朗许多时候都没有精神,可这没关系,艾尔克愿意花所有可以花的时间说给他听,掠去颓废的部分,讲自己曾经的旅行,医院的传闻,自己学生时代的糗事,刚刚踏入工作的手忙脚乱。

在适宜聊天的下午娓娓道来,艾尔克恍惚觉得重新温习的人生原来也颇为有趣,讲给徐云朗听的同时也像在讲给自己听。

这是一种十分奇妙的体验,可感觉不差。

徐云朗则倚在病床上,以最不费力的姿势认真倾听著,有时候还需要猜,但已比最初好了很多。他没力气说太多话,就会静静地看著艾尔克,那是一双富有感染力的眼睛。它洁净,清澈,一望到底,在有些时候阳光反射过,便有了点模糊的情深意味。再仔细一看,却还是少年的青涩样子。

艾尔克只知道他很著迷,可分不清他对什麽著迷。

是聊天行为本身,还是话题内容,抑或是……自己?

从不缺情人和迷恋的英俊医生为这样的猜测感到些许不好意思,他觉得用这样自恋的方式去揣测徐云朗是很失礼的事情。

当然,偶尔这麽想一想,艾尔克还是很开心的,这开心相当单纯,不带虚荣,就好像在心里种了一朵不知品种的月季,期待著它开了花会是个什麽样。

“谢谢你,艾尔克,一直这麽陪著我。”父母和舅舅为了自己,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忙,比如考虑医药费,国内国外各种各样的安排,他们也心力交瘁。徐云朗也觉得母亲更应该到处忙,好过於一味地守著自己,每次都被自己的病发吓到。

这样下来,白天里陪自己多的反而是艾尔克。

徐云朗有点想睡,幻肢痛折磨得他不轻。艾尔克细心地帮他把床头放下去,整理好枕头。徐云朗模模糊糊地感慨道,“你真是个好医生,对病人这麽体贴。”

艾尔克对这句话感到心虚,事实上这种行为之前并没有对任何一个病人有过,他毫无心理负担地认为这是护士该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