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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舍朱门(83)

“韩悉和林元修恐怕已经看出你没有死,更何况我如果真的杀了你岂不是犯了和贺鸣天一样的错误?温子渊和侯轻雪必会与我为敌至死方休,我没有那么傻。”

“之前你曾说过你不信任任何人,可这次却放我离开,你是信任我还是迫于无奈?”

“都有,我之所以信任你是因为你并不是被我要挟为我所用,我之所以迫于无奈也是因为你有两个可靠的红颜知己,”柔镜波看着叶庭云娓娓道来,每一字都是冷酷而冰凉的解释,没有感情掺杂,“若是将来有一日你想以此来毁我一生,就如同我毁掉贺鸣天,也不过是我咎由自取。这世上的事本就如此,既然迫于无奈又有所信任,就要清楚也许有一天会迫于威胁和背叛,只是贺鸣天不明白这个道理,很多人都不明白,所以他们死得才那么不甘心。”

“还有秦庄主?”

“对,还有师父。”

叶庭云不想结束这谈话,他甚至不想离开,他想哪怕一直戴着那张丑陋的人皮伛偻着身形也好,他可以像从前一样贪恋着属于悬壶山庄的每一寸时光,可以陪在想陪的人身边,就像一切还是最初的模样。

但是已经不可能了,也许有一天师姐反悔,那么他会悄无声息的死去,阿雪和子渊会从此生活在仇恨中,一切从他被逐出山庄的那一刻,不,从他决定为柔镜波以身犯险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所有的曾经不过是虚妄,哪怕是在最亲密无间的岁月,他也没有像这样和柔镜波说过那么多的话。

从来没有这样宁静相对的哪怕片刻。

柔镜波自他入门起就是悬壶山庄上下最得意的门徒,师父赞许她,庄主青睐她,每一个长老都毫不吝惜自己的夸奖和溢美之词。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希望自己能和师姐一样,不是为了那些看似光鲜却毫无意义的赞扬,而是他想与师姐一起站在同样高度的地方,站在她身边,让她能够注意到平凡无奇的自己。只有医术让他有着这样的机会,于是他日以继夜的研读枯燥的典籍,油灯与蜡烛下每一夜拉长的剪影都是他最坚定最执着的意念。冗杂的药方与脉案像是一个个沉重的砖石,虽然负重不易,但却能让他一点点接近心中的幻影。

终有一日,秦老庄主说唯有自己与柔镜波才有资格成为继承他衣钵与悬壶山庄的弟子。那一日是他人生中最幸福的日子,柔镜波对他微微一笑,认可了他的存在。

但他却没有想到,这只是痛苦的伊始。

看见倒地的庄主死死握住柔镜波灰杉的下摆,嘴角喷涌的鲜血刺得自己完全呆立,柔镜波没有隐瞒实情,她杀了自己的师父,也是叶庭云尊重的秦庄主,很快就会有人发现,他无法想象柔镜波会做出这些,可是他更无法想象柔镜波被处死的景象。

于是自己成了欺师灭祖的孽徒,自己成了人人喊打的江湖败类。

自始至终柔镜波都没有过任何解释,她冷冷地站在众人之前,默然地注视着他被逐出师门,被当众羞辱,没有任何痛心的神色或者不舍的表情,她就站在那里,穿着掌门的无上灰衣,好像月亮,不管人世间发生什么,她只是静静地高高在上,无情可言。

“师姐,”叶庭云差一点将自己溺毙在深不见底的回忆中,他挣扎着,看向柔镜波,笑容如同曾经那些时光一样温和淡泊,“你对我就真的一点情谊都无从说起吗?”

柔镜波侧眸,眼中月华流转对应上叶庭云深沉如渊的目光,夜色微凉,徜徉过他们之间看不到却不可逾越的那道冰冷界线。

“从来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还没有完结,终篇就是个分隔的卷标,大概还有几万字和番外~明天没有意外应该会开新坑~谢谢大家的支持。

☆、寒波(算是插叙的番外)

叶庭云不再说话,长风掀起夜色的波涛,吹皱了心事,这或许是他早就清楚的答案,可是如今亲耳听到,也不过是无往深潭中掉入了一粒细沙,波澜不起。曾经的悸动与纠葛的爱恨终究换来一句从来没有,叶庭云觉得笑一笑是最好的答案。

于是他就笑了一笑。

柔镜波的目光停留在他的脸上,停留在他的笑容上,但终究只有沉默去应对。

可是还是有话想说,柔镜波微垂眼帘,轻启朱唇。

“你不用觉得难过,这是好事,被我喜欢,不会有比你现在更好的下场。”

“或许秦庄主是对的,你比我更适合悬壶山庄,更适合这样的生活。”叶庭云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他觉得今天自己已经足够滑稽。

“其实当年师父的意愿是由你接掌他的衣钵。”

“不可能。”叶庭云几乎是脱口而出,怎么可能,柔镜波是秦庄主的关门弟子,他虽然也是陆长老的得意门生,但终究难以企及庄主之位,他也从不作他想,更何况柔镜波一直都是全庄上下年轻弟子中最优秀的佼佼者。

“我没有骗你,师父他早就看出了我的野心,也欣赏你在医术上的造诣,所以我杀了他,又设计让你亲眼看到,除掉了你们两个。”

“师父待你恩重如山,不论如何,这样都不对。”叶庭云不知该如何回答,柔镜波平静的模样让他害怕,这些事她说得如此轻巧,做得也更加干净利落。

“这话你应该和已死的沈南州说,贺鸣天待他何尝不是恩重如山。他和我刚好是走了两条不一样的路,沈南州甘心做一枚棋子,而我最终让所有的人成为了我的棋子。”

看着娓娓道来的柔镜波,叶庭云含了一丝苦涩的微笑。

“师姐,你是不是从来没有尝试过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感觉?”

烛火在夜风中摇曳,一片零落的薄云掩过月色,偶尔的蝉鸣和蛙声隐约传进了屋内。短暂的沉寂之后,叶庭云想,自己不应该这么问的,他应该转身离开,马上。

“不,”柔镜波缓缓说道,“我也曾经钟情过一个人,那人曾在我最无助的时候施以援手,我永志难忘。”

叶庭云听了这话神色难以掌控的变得黯然,他低着头,缓缓说道,“然后呢?他现在如何了?”

“他后来离开了悬壶山庄,再也没有回来。”柔镜波说着别人的故事一般,她看着叶庭云,并不说话,却好像将所有要说的话都已说完了一般。

凝滞的目光像是被冰封的一样,叶庭云沉默着,看向这个纵然他爱之入骨却从未了解过哪怕一点的女人。

他也要离开了。

“师姐,保重,今日一别,惟愿永不再叙。”

叶庭云的背影坚决却令人感到悲伤,那是最难以掩盖的情绪,他说的对,永不再叙是他们之间最好的结局了。

而后,柔镜波按着多年的习惯梳洗更衣入眠,井井有序如同第一日入庄师父的教导。她闭上眼睛,却听到叶庭云反复地追问:“师姐,你是不是从来没有尝试过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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