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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妻(20)

郑德怡放下茶盅,不紧不慢地说:“这事本不该当面对你说,昨儿我去了趟白家胡同,那边的人说跟你已经各不相干,你又没有能主事的长辈,只得当面说了。好在,这也没旁人,此事你知我知,若你同意,这两天我就找媒婆上门。”

宋青葙心里一动,看向郑德怡。

郑德怡缓缓开口,“我这脾气你也知道,就不卖关子说那些虚的假的了。这阵子,家里没少给三哥说亲,可三哥一个都没看上,整天在家里闹腾,摔盘子摔碗,叱责打骂下人都是小事,前两天竟然闹着绝食,说是非你不娶。”郑德怡一边说着,一边留意着宋青葙的表情。

宋青葙捧着茶盅,神情淡然,并无半分波动。

郑德怡微微一笑,“本来我们两家有婚约,你嫁过来皆大欢喜。可眼下,你也清楚,不可能罔顾名声三聘六礼地娶你为妻……我大哥少年离世,我娘就只有三哥一个亲生的儿子,实在不忍心看他作践自己,我就想问问你,愿不愿意进门当个姨娘?”

宋青葙一口回绝,“不愿意,我不做妾。”语气强硬,无半点转圜余地。

郑德怡微愣,随即笑道:“想必你没见过我三哥,三哥长相没处挑,性情也好,对你又是痴心一片。进了府,不愁吃不愁穿,比你现在孤苦伶仃的岂不好百倍?而且依着三哥对你的情意,他只有宠着你的份,绝不会亏待你。等过个一年半载,生个儿子,这辈子不愁没有依靠。”

宋青葙哂笑,这话也就能骗骗秀橘跟碧桃那般单纯的小丫头,而她,虽说没成过亲,可从祖母口中没少听过主母调、教小妾的手段。别说生孩子,能囫囵个保住自己的命就不错了。

不说别人,就说眼前这位,至少袁大爷的两个小妾可没有一个怀孕的。

宋青葙正色道:“袁大奶奶,我也跟你说句真心话。我真不打算嫁到郑家,尤其这般情况,若引得家宅不宁,岂不是我的罪过……我一个人过着挺好,起码不必看着别人的眼色行事。”

郑德怡还要再劝,宋青葙已笑着端起了茶盅。

郑夫人听到此事,气得拍着炕桌骂道:“真是狗肉包子上不了台面,她那德行,让她进门当个小妾已经是抬举她了,给脸不要脸。”

郑德怡倒了杯茶,塞到郑夫人手里,劝道:“娘,别生气了。她不来也是好事,宋三娘本来心眼就多,加上三哥惯着,未来的三嫂可不一定压服得住,到时候弄出嫡庶不分的丑事来,更是麻烦。”

“我哪能想不到这点?”郑夫人红了眼圈,“要不是为了显哥儿……你说他打小就是个听话孝顺的好孩子,怎么牵扯到宋三娘就变得这么执拗顽固?”

郑德怡亦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怎么回事,只得道:“娘也别把三哥逼狠了,免得再出什么乱子,回头让我家大爷劝劝他,这婚姻大事,哪能不听爹娘的?”

郑夫人没办法,重重地叹了口气。

——

演乐胡同位于黄华坊,在本司胡同北面。本司胡同因教坊司位于此处而得名,演乐胡同则是教坊司排曲奏乐之处。

演乐胡同靠近下洼儿一带有处二进的僻静小院,院里种了一片修竹,隔着墙头可见竹叶秀丽,极是清幽。秋风徐来,竹枝摇动,婆娑有声。

竹声吵醒了东次间的架子床上的男子,他皱着眉头,低低叹了声,探手撩起了床幔。地上散乱着男子长衫、鞋袜,到处都是。

男子瞥了眼,赤、裸着身子打开衣柜。

突兀地,帐内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然后是男子的说话声,“什么时辰了,我去唤人送酒菜来。”声音低哑,余音带着丝刚睡醒后的慵懒。

先头起身的男人已穿好衣衫,床边的花梨木铜镜映出了他的面容——眉目舒朗、风流俊俏,恰是郑家三公子郑德显。

郑德显闻言柔声道:“不用急,反正也没什么正经事,我陪凌郎一整日可好?”

“求之不得。”帐内之人轻笑。

一双修长的手自帐内探出,接着露出张清秀娟丽雌雄莫辩的脸。视线逡巡一圈,牢牢地锁在镜前之人身上,凌云叹道:“也就是三郎能穿出味道来,换个人穿这白色,除了丧气就是晦气。”

郑德显笑道:“凌郎今日也穿白色吧?”行至衣柜前,取了件同样款式的长衫来。

镜子里的两人,一式的白衣胜雪,一式的俊美无俦,眼中还有一式的忧伤惆怅。

凌云侧身,手指抵在郑德显眉心,“三郎,莫再皱眉,我看了心里难受……能与三郎相识相知,是天赐之福。有过这些日子,我已万分满足,不敢再多奢求。三郎,切莫因为我误了你的前程。”

“不!”郑德显握住他的手,切切地道:“我心中已视你为妻,任是多么娇媚艳丽的女子,我都不会多看一眼。即便日后成亲,我也不会负你……”

“可宋三娘那边?”凌云迟疑着问。

郑德显宽慰地笑笑,“你放心,我会再想办法。她一个失了名节的弱女子,又被除族,这辈子指定嫁不出去,我多用些手段,娶她进门,这样既全了她的名声又保她生活无虞,对她百利而无一害,只要她想通了,早晚会答应……就是爹娘那边麻烦些。不过,你别担心,一切都有我呢。”

凌云凝望了郑德显一眼,轻轻地点了点头。

第16章 纠缠不止

凌云本是伶人,一次偶然机会与郑德显相识。两人一见钟情二见倾心,很快就深陷其中不能自拔,好得如同蜜里调油般。

有凌云在身边,郑德显岂会将宋青葙放在心上,可他却念念不忘地想与她成亲,毕竟有这么个嫡妻做幌子,会方便很多。

首先,宋家门楣低,宋青葙是高嫁,先天就矮他一头,不能对他指手画脚;

其次,宋青葙父母双亡,又没有嫡亲的姐妹,没人倾诉闺阁私密;

最重要的是,这门亲事是母亲在他幼年就求的,他完全可以以不合自己心意为理由,出门寻欢作乐。

没有爹娘家族的帮衬,宋三娘纵有天大的本事也掀不起波浪来。

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

宋三娘竟在武康侯府闹出那档子事,而郑家人趁机退亲想另娶个簪缨望族之女。

两姓结亲结得是通家之好。

郑德显自然明白爹娘完全是替他着想,可他舍不下凌云。

其实,贵族子弟豢养小相公的人不在少数,人家照样娶妻生子,两不耽误。郑德显不行,他发现自己压根对女子没兴趣。

按规矩,家里在他十五六岁时就找了两个通人事的大丫头伺候,他从来不对她们动手动脚。他也因此每每以君子自诩,万万没想到,他一见到凌云,内心压抑许久的情愫就如同开了闸的洪水,一发而不可收拾。

至此,他才明白,自己的情结被错系在了男人身上。

这种情况,结亲不是结好,反是结怨。

尤其对方还是名门贵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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