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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妻(2)

“七日太急,一个月。”宋青葙讨价。

“十天,不能再久。”白衣人一锤定音,起身,吐出口中药丸,“可惜这千金难求的好东西”,手指用力,药丸旋即变成齑粉,落在地上。

几乎同时,他身形急转,瞬间消失不见。

宋青葙猛然瘫软在床上,直觉得浑身的力气都消散而去,可随即便想起什么般披衣下地,连鞋子顾不得穿跑到外间。

黑漆木方桌上烛火飘忽,墙边的矮榻上,碧柳跟秀橙合衣而卧,仍在酣睡。

窗关得严严实实,门闩好端端地横着。

窗外,月光如水,枝叶飘摇,隐约有暗香浮动。

宋青葙神情恍惚,感觉像在梦里。

冷意慢慢自足底沁上来。

她稍顿,极快地打开窗户。

微凉的夜风迎面吹来,消散了萎靡的香气。

月影西移,在静静垂下的帐帘上投下桂花树斑驳的暗影。

宋青葙看得发了呆,许久,长长地叹了口气。

答应白衣人的十日之约只是权宜之计,这门亲事她不想退。

原因不在于郑德显有多好,而在于,亲事是她目前唯一的依靠。

宋家本是京都世家,历代在朝为官,直到宋老太爷时因家境败落,遂变卖了房产离京回了济南府。

如今重孙辈的还算争气,宋大与宋三均科考举仕,宋大在户部任主事,宋三在潍县任县丞,只宋二也就是宋青葙的父亲不学无术走了经商的路子,偏偏还早早过世了。

宋青葙有个嫡亲的兄长名叫宋修远,宋修远性随父母,不爱读书就知惹是生非,三年前跟人出门闯荡,如今也没个音信。

所以宋家二房在老太太眼里就是个摆设,惟独宋青葙还有点脸面。

宋青葙被看重的原因有二:

其一,她是老太太孙氏亲自养大的。

宋青葙的生母付氏出身商户,老太太见她教坏了孙子,不愿再让她作践孙女,不等宋青葙周岁,就将她抱在身边养着,直到十岁才搬到桂香院单住。祖孙相处好几年,总有些不同的情分。

其二,则跟与郑德显的亲事有关。

郑德显是顺义伯的第三子,原本不过是个普通的富贵子弟,可前几年郑家的嫡长子突染时疾过世了,第二子乃庶出,嫡生的郑德显很有可能承爵。宋青葙的地位自然随之水涨船高。

也正因如此,宋青葙虽然失怙,在宋家却还占着一席之地。

除开这些,宋青葙不愿退亲还有个原因。

但凡退亲的女子,不管是主动退的还是被动退的,能保全名声的没有几个。她年已十四,又是丧妇之女,若错过郑家,这辈子别指望嫁个正经人家。

可如何才能保全这门亲事?

第2章 明争暗斗

宋青葙辗转反侧了大半夜,清早起来,眼底两片乌青。

秀橙抖着双手,“哎呀,这可怎么是好,偏生今日宾客多。”猛地一跺脚,提着裙子往外跑,一面吩咐碧柳,“我去厨房吩咐人煮鸡蛋,你快伺候姑娘洗漱。”

宋青葙看着她气急败坏的样子,笑骂:“这丫头,蹄子被火燎了?”

碧柳绞着温水帕子笑道:“也就姑娘受得了她,若在二姑娘屋里,早被打老实了。”拧干水,双手将帕子递给宋青葙,低低道:“昨夜有人进来过。”

语气笃定而非疑问。

宋青葙接过帕子,覆在脸上,温热的水汽透过毛孔渗进肌肤里,五脏六腑立时熨贴起来,少顷长舒口气,抿嘴一笑,“怎么看出来的?”

碧柳指指窗纱,“左下方有个笔杆粗的洞,门闩上有刀痕,另外秀橙半夜习惯起来小解,昨儿却睡得死沉。”

碧柳的爹曾是镖师,碧柳学过粗略的功夫,这点事瞒不过她。

想起昨夜之事,宋青葙思忖片刻,轻声道:“你抽空出去趟,我有事吩咐全哥……切记要做得漂亮!”

全哥是碧柳的弟弟,大名张阿全,刚十三岁,在门房干点跑腿的差事。

碧柳侧耳听了,张大嘴巴半天合不上,“这能行?”

宋青葙叹气,“顺义伯最看重名声,眼下也没别的办法,只能置于死地而后生。”

碧柳犹豫会,才破釜沉舟般点了点头。

吃罢饭,宋青葙跟往常一样到慈安堂给老太太请安。

老太太孙氏起得比往常早,端详着手里的金簪跟许妈妈说话,“……当年祖母给我陪嫁的首饰,只剩这两支簪子,这支蝶穿玉兰金簪给二丫头插头,还有支双蝶嬉戏给三丫头,也就了了。”

她手中的金簪顶端是朵白玉雕成的玉兰花,周围缠绕着数只金蝶,蝶身乃金线勾勒而成,其中镶嵌了各色宝石,璀璨夺目。

老太太孙氏出身名门,祖父曾为工部尚书,入过内阁。

阁老夫人送出的首饰,自然不是凡品,许妈妈赞叹不已:“还是过去的物件实成,如今的簪子看着花哨,根本没什么分量。这支簪拿出去,袁大奶奶也不敢小瞧了……二姑娘有福气,既有贵人来插簪,又有老太太抬举。”

她口中的贵人袁大奶奶是郑德显嫡亲的妹妹郑德怡。郑德怡前年嫁给了文靖大长公主的嫡孙袁茂,进门有喜,且一举得男,极受大长公主青睐,是京师名媛圈里炙手可热的人物。

老太太微微一笑,“袁大奶奶还不是看着三丫头的面子?再高贵的女人也需要娘家的支撑,袁大奶奶精明着……说到底,三丫头倒是个有福的。”

许妈妈奉承道:“三姑娘的福气可脱不过老太太去。若不是老太太将三姑娘养在身边,又拍板定下亲事,哪来今天这显贵的身份……进门就是世子夫人,以后还会是顺义伯夫人……咱家的这几位哥儿也不致于空有才华却无人提携。”

话音未落,小丫鬟彩霞笑嘻嘻地撩起门帘,“三姑娘来了。”

紧接着,自帘后闪出一张温婉的脸。

许妈妈看到宋青葙穿的银红色褙子,呆愣片刻,下意识地回过头,只见老太太面容晦涩不明,手里的蝶穿玉兰金簪却不知何时落在了锦褥上。

才进门的宋青葙无端地感觉到异样的气氛,可环顾四周,又想不出到底哪里不同。

后檐黑漆万字不断头的罗汉床上搭着墨绿色靠枕,床边矮几上摆着青绿古铜鼎,有淡淡的檀香袅袅四散。祖母穿着石青色四合如意纹长袄坐在靠窗的大炕上随意地歪着。

这场景就像以往的无数个清晨一样。

她深吸口气,慢慢压下这种不安。

祖母望着她笑,“刚找出支簪子给二丫头添礼,可巧让你赶上了。”将匣子打开,取出支赤金点翠双蝶花钿,“这个给你。”

花钿是用金丝盘绕成首尾相对的两只蝴蝶,蝶翼镶嵌着细小的红宝石,蝶目用黑曜石嵌成,十分华丽。

宋青葙见旁边还有支更夺目的蝶穿玉兰金簪,遂未推辞,对着靶镜将花钿戴上。

铜镜清楚地映出祖母的面容,冷漠疏离,眼里似有若无的厌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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