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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妻(165)

有针尖似的东西刺在她的手背上,宋青葙反手一看,却是秦镇掌心扎着几根细小的木刺。

“怎么弄的,你就不觉得痛?”宋青葙嗔怪地瞪他一眼。

秦镇浑不在意地说:“没感觉出来。”

“你呀——”宋青葙无语,取过针线笸箩,找了一根针在唇边抿了抿,“我给你挑出来。”

端着红枣茶进来的新月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情景——

两人并肩坐在窗前,宋青葙捏着秦镇的掌心,专心挑刺,而秦镇则痴痴地凝视着宋青葙,目光温柔而专注。

托盘放在桌面上,发出轻微的撞击声,两人却都没有回头。

新月轻手轻脚地出去,心里有莫名地感动。

以前,她多少会疑惑夫人这般冰雪聪明心思细致的人物为何会看上世子爷这种粗糙冷漠的男子。

但是,随着在夫人跟前服侍的时间越久,她越来越感觉到夫人跟世子爷真的很般配。

夫人在人前温和大度,可私下的性子却有些急,爱发小脾气,而世子爷人前不爱说话,跟夫人的话却很多,伏低做小地哄着她。

新月不由想到自己,林管家素来优雅温和,说起话来也总是不紧不慢地,不亲密一分,也不疏远一分。

前几天,她把做好的衣衫送过去,林管家云淡风轻地说:“替我谢谢夫人,”又浅淡地笑,“新月的针线真好,想必是费了不少功夫。”

她又羞又窘,转身走了。

现在想想,却觉得,他那笑容只挂在唇角,却未达眼底。

这般虽近实远的林蒙,可会有一天,也像世子爷那般,小心地哄着自己?

新月不敢想,可心里却充满了期待。

远山的动作很快,等秦镇再度走出望海堂时,倒掉的树干已经连根拔出,几个小厮正在平整地面。

秦镇扫了一眼,脚步未停,朝菱花轩走去。

进了书房,秦镇径直跪在清平侯面前,沉声道:“父亲,儿子不孝,打算跟三娘搬出去住。”

清平侯放下手里的书,斜了秦镇一眼,“怎么回事?”

秦镇抬起头,眼里有不驯的光,“儿子不孝,娶了个不讨祖母欢心的媳妇……三娘不管做什么,都能惹得祖母生气,祖母年纪大了,不能再日日如此受气。儿子想跟三娘搬出去住两年,让祖母畅快畅快。”

清平侯饶有兴致地看着他,老夫人是什么样的人,他怎会不清楚,只是没想到儿子竟然克制着不拍桌子,还能说出这种以退为进的话来?

明摆着,府里的事情都是秦镇两口子在管,而且管得是条理分明井然有序,如果两人搬出去,这一大摊子事岂不又落在自己身上。

他好容易把这堆杂事推出去,不可能再揽回来。

况且,他还想脱身去贵州,看看岳父岳母还有……白香。

清平侯叹口气,“你先回去吧,我考虑两天。”

秦镇起身,高大的身影走到门口,又停住,“两天后,我来听父亲的答复。”

清平侯轻轻挥了挥手。

站在屋里思量片刻,清平侯叫小厮将前两年的旧账簿找出来,摞了两大摞,每个小厮抱着一摞,来到瑞萱堂。

老夫人看着足有半人高的账簿,纳罕地问道:“这是干什么来了?”

清平侯在官帽椅上坐下,满面忧愁地说:“刚镇儿来说,她媳妇老惹您生气,想把她休了。我寻思着也行,休了就休了,凭咱家这门第,还怕找不到好的。不过这阵子,都是镇儿媳妇管家,眼下要休了她,账目自然不能再让她经手,我外面一摊子事,没办法,家里的事只能交给娘来管。”

老夫人听着不太对劲,刚想开口,清平侯将上面的六七本账簿拿到桌面上,“这是一年多来的账,娘这几天对出来,看有什么纰漏,别等人走了找不着主儿。还有给钰儿置办嫁妆,除了八千两银子的聘礼外,还外贴了五千两,喜铺、瓷器店还有木器店那里都赊着账,娘看看能从哪儿把这五千两找补出来,早点还上,免得被人指点着说欠债不还。”

清平侯一长串话说完,老夫人终于得着机会,她不关心五千两银子,开口就问重孙子,“镇儿是啥意思,怎么想起来休妻,我那重孙子呢?我大清早才给他送去生儿子的方子。”

清平侯浑不在意地说:“太医给看了,说是个打胎损阳寿的方子……镇儿媳妇福薄,兴许生不出儿子,回头给镇儿娶个好生养的。现在休妻,下个月把宋三娘这头就利索了,年底就托人给镇儿说亲,镇儿名声不太好,上次等了三四年才说了宋三娘,这次豁上去再等三四年,从定亲到成亲也得一年,然后进门就怀,过一年也就生了。娘,再有六年,您准保能抱上重孙子。”

老夫人一听就傻了,还得六年,就算六年后,她真有了重孙子,也保不准她还能抱动重孙子。

老夫人平常的事糊涂,可对重孙子的事半点不糊涂,心里默默地合计,宋三娘明年三月就生产,中间隔上半年,兴许年底还能怀上,后年就能抱重孙子了。满打满算是两年,比等那遥遥无期的六年靠谱多了。

想罢,老夫人气得拍着桌子骂道:“镇儿这个糊涂东西,哪能说休妻就休妻?宋三娘不能休。”

清平侯忙赔笑,“娘别生气,镇儿也是想到宋三娘本来名声也算不得好,嫁到咱家还不知道收敛,隔三差五惹娘生气,休了也就休了,娘心里也能舒畅点。镇儿这是一片孝心。”

“孝顺个屁,”老夫人气急,第二次说了“屁”字,“要孝顺,休妻的事就不该不知会我,成亲时候瞒着我,这要休妻了还瞒着我。你说说,这个家里,我什么时候说了算过?难不成我就是个摆设?”

清平侯苦笑:要是老夫人真是个摆设那倒好了,他也不至于学儿子这套以退为进的计谋。

其实老夫人对宋青葙倒也没有多大的恨意,开头自然是觉得自个亲孙子不声不响地娶了个名声不好的媳妇回家,心里怀着怨气。

这怨气不能发在儿子身上,也舍不得发在孙子身上,只能在宋青葙身上出气。

时候一长,就成了习惯。

同样的事,若是秦钰做,就是千好万好,若是宋青葙做,就是千不该万不该。

可她也承认,自打这个孙媳妇进门,她的日子过得挺舒心,且不说隔三差五送点心来,就过年跟中秋阖家聚在一起吃饭就让她很是知足。

二十多年来,逢年过节,她都是跟魏妈妈大眼对小眼。这两遭儿,她却能享受到儿孙绕膝的热闹与自豪。

老夫人心里明白都是宋青葙在暗中操持,面上却不肯给她半点好脸色。

如今,听说秦镇要休妻,老夫人真慌了。

除去重孙子不说,老夫人担心再娶一个,万一是个不好相与的,她这顺心日子就到头了。

老夫人烦躁地把桌上的账簿扒拉到一边,斩钉截铁地说:“不行!镇儿不能休妻,我还等着抱重孙子,我得跟他说,要真休了宋三娘,我跟他没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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