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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妻(15)

不宁是指她上不尊敬叔伯,下不和睦姐妹,时有口角争执。

另外还有宋修远的罪名,大抵就是未能闭门守孝,以及一年多没有音讯。

结论就是,将二房逐出宋氏宗族,从此两不相干。

薄薄的一张纸握在手里,犹如千斤重,宋青葙有点捏不住,颤着声问:“老太太知道此事?”

林氏板着脸说:“当然知道,老太太不点头,大爷哪敢自作主张?”

“可是,除族要开祠堂……”宋家的祠堂在济南府。

林氏启唇一笑,“你还嫌不够丢人,非得当众再出次仇?大爷是族长,昨儿就给老家写信说明了情况。也就是大爷为人和善,就依你的德行,沉鱼塘都不为过,岂能容你囫囵个出去,还带着家私,你就感谢菩萨吧。”

宋青葙颓然坐在椅子上,听到林氏尖利的声音响在耳边,“给你半个月的期限,麻利的搬出去,别寻思着生事。”

宋青葙傻傻地坐着,双眸空茫而无助,就像是全身的魂魄都远离了身躯,轻飘飘的落不到实处。

她想不明白祖母为何不信她。

自牙牙学语,她就跟着祖母,祖母教她描红,祖母教她认字,祖母告诉她要晚寝早作,勿惮夙夜;执务和事,不辞剧易;以苟容曲从为贤,以拱默尸禄为智。

她听了,也懂了,事事都按照祖母的心意去做,不曾有过半点忤逆。

祖母也时时夸赞她懂礼守矩。

可为什么,一夜之间,一切都变了?

她成了不贞不孝不宁之人,祖母要驱逐她离开宗族。

假如,假如那天早上,她如实跟祖母讲了白衣人的事,这一切会不会就全然不同?

宋青葙想得头痛,身子一丝丝冷下去。

碧柳担忧地看着她微微弯曲的身影,轻手轻脚地倒掉残茶,换过温茶,半跪在地上,将茶杯塞到宋青葙手里,“姑娘,喝口热茶吧。”

双手捧着茶杯,温热自掌心丝丝缕缕地蔓延开来,宋青葙盯着袅袅上升的水汽,感觉自己又活了过来。她啜了两口茶,将文书交给碧柳,“你好好收着,把碧桃、秀橘还有秋绫叫来。”

碧柳神情一松,微笑地答应。

这种无依无靠的感觉,碧柳也有过。

爹生病时,她年仅十一岁,张阿全七岁。家中债台高筑一贫如洗,街对面的马婆子每次看到她都会拉着她的手,笑嘻嘻地说:“阿囡,以后跟着阿婆,穿金戴银吃香的喝辣的。”

她很怕,怕自己走投无路只能跟着马婆子去。

马婆子是皮条客,经她手卖出去的女子不计其数,可没有一个回来过。她们没有脸面回来,即便想回来家人也不欢迎。

提心吊胆地过了一年多,爹临终前告诉她,去白家胡同找付二奶奶。

在二房住的东跨院,她第一次见到了三姑娘。

那天,飘着雨丝,三姑娘穿一身素白的衣衫清冷地站在庑廊前,眉笼轻烟,目若点漆,不沾半点尘埃。

她留在了三姑娘身边,一晃就是四年。

第12章 屋漏逢雨

宋青葙吩咐完碧桃跟秀橘之后,秋绫才进来。

当年付氏陪嫁了四个丫鬟,除去一人染病故去外,秋绢嫁给了大兴田庄孙庄头的二儿子孙兴,秋绮嫁给了衣锦记的崔管事,秋绫不愿嫁人,留在宋家看管着宋二爷夫妇的院子。

宋青葙跟秋绫并不熟悉,只淡淡道:“过几天我要搬出府住,卖身文书还给你,你找个人嫁了吧。”

“我跟着姑娘。”秋绫低着头,鬓角一朵白色的小花刺痛了宋青葙的眼。

石竹是付氏最爱的花,尤其是大红色。

宋青葙缓缓地开口,“以后的日子可能会不好过。”

“我能吃苦。”秋绫迅速回答,紧跟着补充一句,“我不要月钱。”

突如其来的热流激得宋青葙眼眶微红,她微阖双目又睁开,轻声道:“回去把东西整理登记好,十日内搬家。”

秋绫点点头,告退出去,却在踏出门槛时说了句,“以后姑娘过得定然比现在好。”

会吗?

宋青葙苦笑。

被逐出宗族意味着没有家族庇护,没有亲友依靠,这样的人一辈子都会被人瞧不起,一辈子抬不起头来。

女子尤甚。

她养在深闺十四年,不曾缺过日常用度,交往的女子又多出自大富之家。宋青葙不确定自己是否会比现在过得好,可她相信凭自己的一双巧手以及还不算笨的脑袋,必然能养得活自己和跟着她的这些人。

宋青葙微笑地挑了挑烛芯,烛火明亮,映着她巴掌大的小脸晶莹润泽,有平日看不到的坚毅。

碧柳笑了笑,语调轻快地说:“玉姨娘想见姑娘,正在门外等着。”

宋青葙挑眉,“请她进来吧。”

玉娘进门就跪在了地上,“我跟姑娘一同搬出去。”

“何必?”宋青葙叹了口气,“老太太是你嫡亲的姑姑,不会不管你的死活。”

“我是二房的人,自然跟着二房的主子。”玉娘斩钉截铁地说,一边从怀里掏出个匣子,打开,里面三张银票还有些零碎银子,“我有钱,二十一两五分三钱,不用姑娘养活,只让我跟着姑娘就行。”

宋青葙沉默不语。

玉娘又道:“姑娘以及这几个丫头都是未出阁的娇客,有些事不好出头露面。横竖我嫁过人,不避讳这些……还有,日常的缝缝补补洗衣做饭我都能干。”

宋青葙盘算片刻,点了点头。

碧柳笑嘻嘻地进来,“多一个人多一份力。姑娘,我都想好了,碧桃跟秀橘手巧,她们专门在家里做针线,我出去兜售绣品接绣活,玉姨娘管着做饭,阿全重新换个主家上工……不知道秋绫姐姐有什么手艺,我看那院子一向整洁,她就管着收拾屋子。”

宋青葙莞尔,“多一个人还多一张嘴,单靠做绣活挣钱,连一日三餐都挣不出来。”

碧柳懊恼不已,“我忘了每天还要吃饭了……实在不行以后每天只吃一顿。”

宋青葙“扑哧”笑出声,连日来的郁闷尽数消散。

连着几日,桂香院的灯火彻夜不熄。碧桃与秀橘一人装东西,一人写单子,忙得不可开交。

天明时分,碧柳就跟张阿全将收拾好的包裹一趟趟往扁担胡同送,夜里姐弟两人就歇在那边。

第六天,宋青葙去慈安堂告别,老太太仍是称病没见。

杜妈妈叹着气说:“手心手背都是肉,顾得了手心就顾不得手背。”塞给宋青葙一只荷包,“老太太也为难着,你是好孩子,以后好好过日子。”

宋青葙对着正房重重地磕了三个头。

宋青葙前脚走出宋家门,林氏后脚就派严妈妈去了二房住的跨院。

严妈妈回去道:“屋子收拾得一干二净,连片纸都没有。”

林氏满脸惊愕,“一干二净?架子床、五斗橱、还有两架一人高的花梨木屏风都带走了?这死丫头还挺有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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