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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发为夫妻(49)

水变得碧绿清澈,有茶香随着水雾袅袅弥散。

易楚捧杯尝了口,不若龙井的甘香,却别有清冽之味,非常好喝。

辛大人隔着太师桌在椅子上坐定,低声问道:“阿俏生得什么病,好些了吗?”

易楚突然不知如何回答才好,略思索,决定实话实说,“瘀血郁经,已经有些日子了,血凝成块,必需打下来才行。”说罢,掏出易郎中开的方子。

辛大人神情开始凝重,“是你爹写的方子?”

易楚点头。

辛大人喃喃自语,“易郎中性情温和,向来用药谨慎,竟会开出这种虎狼之药……”思量许久,将方子还给易楚,“就按此方替她用药吧。”

易楚看着他,又道:“要想见效,药石是其一,心志是其一,用药前,我想将你说的信物带给她。”

这样杜俏怀着见到长兄的心念,或许能撑过去。

辛大人很快就明白了易楚的意思,沉默片刻,走到长案前,铺开一张宣纸,对易楚道:“帮我研墨可好?”不是惯常用的淡漠的命令的口气,而是带着一丝乞求的意味,像是孤独的孩子在寻找安慰。

易楚没法拒绝,挽起袖子开始研墨。

墨好,辛大人选了只极细的羊毫,一勾一挑,笔下出现了飞檐翘角精致的轮廓,屋檐下的匾额写着潮音阁三个字。廊下植着碧蕉翠竹,有女子回眸浅笑。夕阳斜照,她的笑容亲切慈爱。

辛大人低低解释,“这是之前我娘的住处。我娘是钱塘人,出阁前的住处叫潮音阁,后来嫁给我爹,我爹便将他们住的院子取名潮音阁。”

画完,辛大人再取一张纸。

这次画的是个梳着包包头的女童,女童颈上挂着璎珞项圈,正奋力往前跑,眼中带着泪,神情极为惊慌,她身后却是只长角的山羊。

“有年冬天,庄子里送了些鸡鸭牛羊之物,阿俏好奇之下跑过去看。那时她穿一条草绿色的裙子,许是山羊饿了以为是青草,追着阿俏跑。自那以后,阿俏怕极了山羊,也不吃羊肉,就连丫鬟戴了只羊毛袖套,她也非逼着扔掉。”

想到那副情景,易楚忍不住“扑哧”一笑。

笑容投在辛大人脸上,辛大人心底热热地荡了下……

第37章 脾气

正午暖阳透过雕花窗棂照射进来,她的面颊莹白如玉兰,透着浅浅的粉色,两道细眉秀丽若远山,明眸清澈,唇角微扬,腮边的梨涡时隐时现。

“阿楚,你没有害怕的东西?”他柔声问。

害怕的东西?

易楚收起笑容,凝眉想了想。

怕的东西自然有,第一次杀鸡,血没放透,鸡在地上扑腾,她吓得远远地看不敢靠近。第一次宰鱼,鱼身滑不溜秋地在案板上跳跃,她吓得半天下不了手。

可慢慢地,这些事情就熟练了,不再心慌也不再害怕。

唯有一件事,她至今仍是不敢想。

那年她不过六七岁,在家生痘,父亲在床边不眠不休地陪了好几天。她好了,易齐又开始出痘。

她清楚地记得,父亲在煮粥,她在旁边择菜。父亲往灶坑里添上柴正要起身,却一头栽倒在地上。

她吓坏了,拼命喊父亲,父亲却始终没听见。

后来,她哭着找来吴大叔跟吴大婶,把父亲扶到了床上。

那天,她真正感到了害怕,怕父亲从此醒不来,她跟易齐就成为没爹没娘的孩子了。

半夜,父亲醒了,头一句话就问,“阿楚,你吃过饭没有,饿不饿?”

她喜极而泣,小跑着去厨房端了一碗粥。

她知道父亲是累倒的,从那天起,她开始学习做家务,尽力替父亲分担劳动。

因为父亲是她的天,父亲在,她便有家有人护着,父亲不在,她什么都没有了。

直到现在,父亲仍然是她心中的顶梁柱,是她最重要的人。

可这一切,并没有必要告诉别人。

所以,易楚只是弯弯唇角,淡淡地说了句,“我自小胆子大,没有什么特别害怕的。”

辛大人看出她的敷衍之意,眸光沉了下,轻轻将笔架在笔山上。

易楚敏锐地察觉到他情绪的变化,却没开口。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两人间流淌。

气氛有些尴尬。

而且,两人相距似乎也太近了点,他身上淡淡的艾草香气在她鼻端回旋,让她头晕目眩。他清浅的呼吸,像远山空谷的微风,在她耳畔吹拂。

易楚后退两步,悄悄抬起头。

辛大人正看向窗外,双眸幽深黑亮,映照着冬日暖阳,璀璨得让人恍惚。

易楚脸上一热,下意识地移开目光。

待墨干,辛大人将纸仔细折好,交给易楚,“麻烦你带给阿俏。”

易楚接过,轻轻“嗯”了声,转念想起昨天之事,问道:“你怎么知道我爹爱下棋?”

辛大人淡漠地回答,“猜的。”

怎么可能?

他与父亲只见过两三次,说过的话加起来不超过十句。

自己陪伴父亲这么久都不知道,他竟然能猜出来?

不想说就直说,自己也并不是非得要知道。

易楚吸口气,屈膝福了福,告辞。

辛大人并不挽留,只出门时突然开口,“明日几时出门,让大勇就是前头的伙计,赶车送你。”

易楚客气地推辞,“不用麻烦,晓望街雇车很方便。”

辛大人解释,“我怕路上再遇到前次的事,大勇会点功夫,放心些。”

“不用,我不会那么倒霉。”

辛大人很坚持,“万一呢?”

“遇到就遇到,有什么办法?”易楚满不在乎地说。

辛大人一把拽住她的胳膊,扯进自己怀里,“别使性子。”

易楚涨红了脸,拼命挣扎,“你胡说,我使什么性子?”

“是不是,你心里清楚。”辛大人凝视着她,“阿楚,别自欺欺人。”

易楚羞恼地一口咬上他的手背,趁他松手,快步跑了出去。

第二天,易楚吃过早饭正要出门,易齐拦住了她,“姐是不是去威远侯府,我也去。”

易楚要把辛大人的画带给杜俏,下意识地不想让易齐知道,便委婉地拒绝,“天气太冷了,路途又远,而且道上有雪不好走,下次再带你。”

易齐嘟哝着,“反正是坐车,远点怕什么?”

易郎中闻言,劝阻道:“你姐姐是有正事,你就别跟着添乱了。”

“我怎么添乱了,”易齐升高语调,不服气地说,“凭什么姐能去,我就不能去”话语很无理。

易郎中正了脸色,严厉地说:“不凭什么,你就是不许去,老老实实地待在家里。”

“爹,你也太偏心了,好事只想着姐姐,怎么不想想我?”

易楚见易齐说话越来越不像样,心里拿她没办法,只得妥协,“爹,要不我就带……”

“不行!”易郎中打断她的话,转向易齐,“阿齐,你说的没错,我确实偏心,你想想,家里好吃的都紧着你吃,好穿的都紧着你穿,这家务活都是谁干的?你要是觉得我实在委屈了你,反正你娘回来了,你也见过她,这就去找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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