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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发为夫妻(2)

倘若这两人闯进去……不!决不能让他们进去,

易楚正要抬步,却看到院门口走进一人。

来人长得高且瘦,穿大红色飞鱼服,腰间挂着绣春刀,上半边脸上戴只银色面具。

似是配合他的到来,那人站定的一刹那,晨阳也穿透了厚厚的云层普照下来,金色的光辉斜斜地洒落在他身上,银色的面具发出耀目的光彩,闪亮得令人不敢直视。

两位军士“唰”地挺直了胸膛,“辛大人,已搜过一遍,只剩下西厢房没有进去。”

辛大人在院中站定,凌厉的目光扫视一下诸人,缓缓启唇,“赵府在册共八百八十二人,现死亡三百二十六人,羁押五百五十五人,一人下落不明。”

易楚心头跳了跳。

一人下落不明,难道就是指这婴孩?

他进门就说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此时,又一兵士阔步而入,恭敬地道:“报告大人,赵鹏逃至杏花胡同,已经被击杀。”

辛大人淡淡地问:“从赵府到杏花胡同沿途共多少住户?”

兵士极快地从怀里掏出本册子,翻了几页,朗声念道:“……张大壮家三男四女共七口,张二壮家两男两女共四口,田福家两男五女共七口……易庭先家一男两女共三口……”

未及他念完,辛大人已森然道:“传我的令,一刻钟之内,倘若找不到孩童,沿途这二十余户人家均以窝藏罪论处,格杀勿论!”

声音不大,却震得易楚的身子晃了两晃,险些软倒。

这人怎如此说话,难道她不把孩童交出去,那么这近千口无辜之人都要死?

易楚惊恐地看向父亲。

易郎中面色平静,负手望天,瞧不出半点惊慌,就好像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他的镇定让易楚稍稍心安,可思及那人言语的冰冷,总是忍不住地惶恐。

易齐在西厢房听着,虽不知发生了什么,却也明白事情的可怕。她轻轻拉开门走到易楚身边,娇娇柔柔地问:“姐,咱们要死了么?”

易楚无法回答,只感到慑人的目光从自己脸上移到易齐脸上,然后又定在自己脸上。

辛大人不动声色地盯着易家三口人。

易郎中神情淡然姿态优雅,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那个容貌娇媚的少女满脸茫然,很明显对此事一无所知;只有中间这女子,手垂在身侧,无意识地揉搓着裙边系着禁步的如意丝绦。

是心虚、紧张还是在权衡?

作为锦衣卫特使,他审讯过无数犯人,也看到犯人在刑具或者财物面前表露出来的各种动作情态。

辛大人笃定,这个女子必然知道孩子的下落。

他扯扯唇角,打开怀表,漫不经心地看着,余光,却悄悄地落在易楚手上。

她的手柔软白皙,指甲修剪得很整齐,没有涂蔻丹,而是透着浅浅的粉色,像春天初绽的桃花瓣。

月白色的裙角,缀着只青玉雕刻的莲花莲叶。玉的水头并不好,系着玉佩的络子却打得小巧精致,衬着那青玉也好似多了几分灵性。

目光顺着络子从她的手向上,在纤细柔软的腰际停了片刻,最后落在她的脸上。

一头柔顺乌黑的头发绾成最普通的双环髻,发间插着支梅花簪头的银簪。

长相不如妹妹秾艳,可有种奇异的亲和力,看着让人很舒服,尤其是腮边那对梨涡,随着她嘴唇的嚅动时深时浅。

易楚感受到他打量的目光,心里越发怵得慌。不自主地垂眸,看到裙底露出天青色绣鞋的鞋尖,她心虚地扯了扯裙裾,将鞋尖掩在裙下。

刚抬头,正对上面具后面幽黑深亮,似乎看透一切的眸子,心里忍不住又盘算起来。

把孩子交出去?

他那么小,才刚满周岁,落到那些人手里定然不会有好下场。

可若不交,自己一家死了不算,还有街坊邻居近千人都要受牵连。

两害相较取其轻……

易楚艰难地权衡着,就听到那个清冷的声音道:“时辰已到。”

易楚猛然抬头。

辛大人“啪”地合上怀表的盖子,朝旁边的兵士点点头。兵士得了指令便往外跑。

易楚大急,出口喊道:“等等——”

第2章 麻烦

院内众人齐齐看向她。

辛大人眸中闪过似有似无的笑意。

易楚咬着唇挪开步子,裙裾擦着地面掠过,露出包裹着婴孩的蓝布包。

“啊!”易齐低呼,“姐姐……”

竟然将包裹藏在裙下?

辛大人很是意外,他确信她知道婴孩的下落,却没想到她藏在了裙子下面。

男女授受不亲,只要她站住不动,就没人能发现,难怪方才那两人搜不到。

这女子年纪不大,倒还算聪明……可惜,聪明用错了地方,有点不识时务。

辛大人扫了眼易楚,轻蔑地吐出几个字,“妇人之仁。”

易楚抱起包裹,轻柔地摇了摇。

婴孩仍兀自昏睡着,浑然不觉片刻之间他的命运已变了数变。

瞧着那张天真无邪却是毫无血色的面容,易楚低而清楚地反驳,“妇人之仁,总胜过滥杀无辜。”

事到如今,她已横下心来。

反正只咬定婴孩是她私自藏匿,父亲与妹妹全不知晓便是。

辛大人闻言,单手自易楚臂弯中抓过包裹交给胖子,视线却凝在易楚脸上,眸光中几多嘲弄,几多狠厉。收回时,却又有意无意地扫过身旁的易郎中与易齐。

这般阴冷的目光让易楚心头一悸,她不由自主地跪下,“大人,此事是我独自而为,家父并不知情……求大人网开一面……”

“不知情?”辛大人冷笑,“本官就是滥杀无辜又如何?”

又如何,还能如何?

死于锦衣卫之手的无辜冤魂岂止万千?

易楚死死咬住唇,双手撑在地面上,等待着他下令斩杀的那一刻。

时光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终于,面前红色衣摆下的皂靴猛然退后,而后消失,紧接着便是零散的脚步退去的声音。

走到门口时,先前进来的胖子问道:“辛大人,这户人家怎么处置?”

辛大人仰头,正看到屋檐正下方挂着的牌匾,牌匾上写着拙朴的三个大字,济世堂。眸光闪动,低低道:“医者仁心……杀戮太多犯众怒,做鬼也不安生。”

胖子知其意,躬身道:“属下明白。”拎着包裹与瘦子一道策马离开。

随从的兵士却迟疑地问:“大人如何知道孩童是在这家?”

辛大人淡然回答:“那孩子生受了一掌,虽然没死,想必也是受了伤,余鹏忠心护主,自知逃不过去,肯定要找户稳当人家托付,开医馆的自然是最好的选择……况且,他既已逃到此处,按理应该继续往前到三条胡同,为何突然又往回拐到杏花胡同,定是掩人耳目。”

兵士钦佩地点点头,小跑着牵过白马,将马鞭递给辛大人。

那股令人窒息的压力骤然散去,易楚一下子瘫软在地上,泪水后知后觉地流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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