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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娘敛财手册(125)

杨萱跪在她面前,已是泣不成声,片刻,擦把眼泪,摇摇头,“没有,我来瞧瞧娘。”

辛氏俯身拉起她,仔细地上下打量着,见她虽然穿着粗衣布衫,浆洗得却干净,手上脸上也都白白净净的,不像受过苦的样子,遂放下心,急切地问:“这几天你躲哪里去了,怀宁说到处找你找不到。”

杨萱低声道:“我去找萧大人了,就是先前住在三舅舅隔壁的萧大人……别人我不敢找,怕靠不住。”

那个只有数面之缘的萧大人就能靠得住?

辛氏本能地想斥责她几句,转念想起杨萱仍是毫发无伤地站在面前,可见那人确实靠得住。

杨桂被吵醒,迷迷糊糊地喊一声,“乳娘,肉丸子炸好了吗?”

坐起身,瞧见杨萱,高兴地道:“姐,中午厨房里炸丸子。”四下瞧瞧,小嘴瘪起来,“肉丸子呢,我想吃肉丸子。”

辛氏温声道:“桂哥儿再睡会儿,睡着就有肉吃了。”

杨萱心头便是一酸,才刚憋回去的眼泪又忍不住往下滚落。

这时,头目清清嗓子就着火把的光芒念完太子手谕,指指杨萱跟杨桂,“太子慈悲,念你们年幼无知,特赦俩人无罪,可以走了。”

王姨娘上前问道:“我呢,我们几人何时出狱?”

头目道:“上面没发话,我也不知道,到该出狱的时候就出狱了。”将手谕在几人面前虚晃一下,对杨萱道:“杨姑娘有什么话还请尽快,我这里担着干系不敢容姑娘耽搁太久,说完了就喊一声。”走出牢房,将铜锁依然锁上了。

杨萱瞧眼负手站在墙角的杨修文,低低唤声“爹爹”,又招呼杨桐,“大哥”。

杨桐抬手摸摸她的发髻,“萱萱受苦了……往后得劳烦你照顾弟弟。”

“不,我担不起这个责任,”杨萱摇头,跪在杨修文面前,泪眼婆娑地道:“爹爹,萧大人托人走了门路,若是爹爹肯替太子殿下写篇歌功颂德的赞文,就能有转机……爹爹,弟弟还小,大哥也不曾娶妻生子,都指望爹爹照拂。”

杨修文垂眸看着脚前的女儿,长长叹口气,“阿萱是想让爹爹学赵子昂?”

杨萱愣住,竟不知如何回答。

这还是前朝的事情,蛮夷入侵中原重建朝廷,蛮夷的王屡次降尊纡贵力邀赵子昂出仕,赵子昂抹不过情面做了官,虽然仅有一年便辞官不做,仍是饱受世人诟病。

即便本朝,但凡文人提起赵子昂,都会面带惋惜地摇摇头。

连带着赵氏后人都跟着没有脸面。

杨修文又道:“五柳先生不为斗米折腰,得‘靖节’之谥号,名垂千古……萱萱,咱们杨家素以节义为重,但求与心无愧,不问名利浮华,更是将生死度外。”

杨萱无力地低下了头。

王姨娘终于听明白了,先前她混在下人堆里,不愿意被发卖为奴,又见到辛氏等人被带到这边的清静牢房,只以为杨修文有路子能出狱,所以哭着喊着嚷出自己的身份,要求到这边来。

没想到杨修文竟是已经做出必死的打算。

王姨娘顿时晃了手脚,跪在杨萱身旁,一把鼻涕一把泪地道:“老爷,老爷您可不能糊涂,这不是别的,是关乎生死,蝼蚁尚且偷生,何况咱们……”伸手抓住杨桐袍襟,“阿桐,快求求你爹,咱们不能眼睁睁地去送死,你还得考状元呢。”

杨桐毫不犹豫地摇摇头,“姨娘,这不但关乎生死也关乎名节。就算父亲写下赞文,死罪可赦,活罪难免,哪朝哪代也没有犯官子孙应考的先例。眼看着同窗都能做官,我心里会是什么滋味,与其一生抑郁不得志,不若慷慨赴死,也为杨家赚得清名。”又看眼杨萱,“萱萱,你好好照看弟弟,请个好先生教他读书。”

杨萱泪如雨下。

杨桂现下还小,家里诸事牵连不到他头上,可是杨桐已经有了秀才的功名,倘或他不顾杨修文意愿,非要偷生,以后不但没有做官的可能,也许还会连累杨桂的名声。

现今,杨修文跟杨桐都一心赴死,固然靖王那边的人会感其气节,就是太子殿下也未必不会为之所动。

以后别人说起杨桂的父兄,只会说“品格如松不惧生死”。

兜兜转转,今生还是走上了前世的轨迹。

杨家人仍是要午门问斩。

那么上天为何让她重活一世,就只为了让她知道前世的真相?让她抚养弟弟长大,为杨家留一丝血脉?

杨萱头疼欲裂,而眼眶干涩得难受,想哭却已经没有了泪水。

辛氏上前扶起杨萱,温声道:“阿萱,这都是命。你带阿桂走吧,往后多费心教导他。”

杨桂倚在辛氏腿边,不情愿地说:“我想和娘在一起,还有姐,一起回家。”

杨萱牵起他的手,“阿桂乖,姐给你做肉丸子吃。”

杨桂看看辛氏,又看看杨萱,犹豫不决。

辛氏推一把他,“去吧,吃饱了给娘也带几个过来。”

杨桂点点头,松开攥住辛氏裙摆的手,奶声奶气地对杨萱道:“姐,走吧。”

门口举着火把的差役听到动静,打开铁门,萧砺一个箭步闪身进来,跪在辛氏面前道:“杨太太,我姓萧单名一个砺字,今年正是弱冠之年,有意求娶二姑娘,望杨太太与杨大人成全。”

杨萱吓了一跳,差役也惊讶万分,一时竟忘记锁门,就那么傻愣愣地站着。

辛氏更是料想不到,本能地拒绝,“不行!”

萧砺猛地抬起头,乌黑的眼眸幽深得像千年寒潭,直直地盯住辛氏。

辛氏看眼牢房门口小巧纤弱的杨萱,又看眼面前肩宽体壮,近乎八尺高的精壮男子,心底一片悲凉。

她是想给杨萱许个斯文儒雅的书生,而不是这样的武夫。如果日后有个言语不合,萧砺动起粗来,十个杨萱都不是对手。

可思及先前杨萱说别人靠不住,且如今寄住他家,又不能不委婉一些。

深吸口气,放缓了声音,“阿萱的亲事,是要她自己做主,她相中哪个就嫁哪个,可有一条,不管嫁给谁,都需得及笄之后才能行礼。”

萧砺“霍”地起身,沉声道:“我等得及,成亲时,我会禀告二老。”

言语极是笃定,好像适才辛氏那一番话就只是两个字,“可以!”

说罢,大步往外走,走到门口顿一顿,“我会照顾好萱萱和幼弟,但请放心。”拥了杨萱出门。

差役“当啷”挂上锁,仍旧锁住了。

杨萱木木地走几步,回头去望,只看到阴暗的长廊里,飘忽不定的绿光……

***

夜真正是深了,月亮已是半满,高高地挂在天际,冷眼俯瞰着世间芸芸众生。

杨萱低头,瞧见自己跟杨桂的身影,就在脚底下,小小的一团,仿佛不经意就会消失不见。

萧砺牵了马过来,轻声道:“三人不能同时骑马,你抱着弟弟骑,我给你们牵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