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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金令:嫡欢(646)+番外

后来在他启程进京的路上,荀素追出城去拦下了他。

她对他坦言,自己已经筹够了银两足以赎身,只是无处可去,不如留在此间随波逐流。

他明白她的意思。

青楼女子向来为世人所不耻,即使赎身从良了,也依旧永远摆脱不了这个出身,躲到穷乡僻壤隐姓埋名还好,可是跟着一个做了官的男人,连夫家都要受人诟病,抬不起头来做人。

那时候的苏秦年,对入仕做官并未执念,他其实是愿意带着她一起远走,一起隐世而局过平淡的生活的。

可——

依旧还是荀素不肯!

这前半生身不由己受人欺凌的宿命,叫她心中有太多的义愤难平,可是这世道对女子的束缚又逼着她只能认命,连个走出去重博一个命运的资格都没有。

她将所以的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她说他得走出去,抗衡过前半段被人践踏到抬不起头来的灰暗命运,封侯拜相,站到人上人的位置上去,也带着她那半生的不甘心一起。

她想看着他、那个与她一样曾经被命运玩弄抛弃过的他,她想看到一个几乎烂死在泥泞沼泽里的人到底能不能翻的了身,成为荣耀加身,光芒万丈的人上人。

那时候的苏秦年,甚至不清楚荀素对他是否存有男女之情,他觉得她甚至可能只是为了安抚他……

总之那一夜之后她便回去了,走前将他的婚书也一并退了回来。

可那时候的苏秦年就已经对自己的内心立下誓约,金榜题名之后,一定回来接她。

那个时候的他,已经没了愤世嫉俗的戾气,他心之所向,只是为了这个女人的期望去努力走好余生的每一步路。

后来他带着荀素给他的盘缠进了京,因为错过了上一届的考期,这回是在京又继续苦读,足足等了一年多才进的贡院。

可是等他高中之后,借着回乡探亲之名再拿着那封婚书去找她时……

荀素已经不知所踪。

听凤楼的老鸨说她早就赎身出去了,官府衙门更改户籍的档案他也看见了,可是从那以后她却像是人间蒸发,任凭他循着所有踪迹去查都是查无此人了。

她消失的那般决绝彻底,那时他才明白就连当初他临行前的那一夜温存也都不过是她算计人心的一个计,让他觉得她会等他回来,让他能够舍得离开。

再后来他也终于明白,只要荀素不想出现,他其实是找不见她的。

她有她自己的想法,不需要带给她光耀与殊荣,相比于和他在一起,她更盼着他能摆脱宿命的束缚,成为她永远也不可能成为的那种人。

为此——

她也不会容许她自己成为他这人生中的唯一污点!

她像是在造神,相比于相爱相守,其实从一开始,她就更希望他能创造出一个不一样的人生去。

在黑暗中挣扎太久的人,她心中最热烈的爱不会是拉他回这泥泞里陪她,互相偎依着在烂泥里取暖,而是亲手把他送上去,送到白云之巅,最圣洁之地,直到她自己连他的一片衣角都摸不着。

但,那是她的愿望啊!

所以从那以后,苏秦年也就不再找她,而是拼尽一切的努力,将所有的心思都用在官场上,竭尽所能的往上爬。

干干净净,清清白白的往上爬!

私心上也是想着,无论她在这世间的任何一角,只要他站的足够高了,她总能再看上他一眼的。

只是——

也怎么都没有想到居然是灯下黑,这么些年了,她人居然就在京城。

偌大的一座城,却又被不堪的宿命摆布了一样,一次也没有相逢过。

直至这一年,他放外任后再次回京在长宁侯府的门前遇见。

女人未与他相认,他也没想过要强求,毕竟这么多年都过去了,曾经没着没落的十四年都熬过来了,至少如今还能知道她很好,偶尔还能看一眼。

他甚至也明白荀素为什么不肯与他相认——

她隐姓埋名为他生下了女儿,也明知道他这些年里都在等着她、并未娶妻。

不愿团聚,就是想让他继续在原来的那条路上走下去。

苏秦年甚至想好了,日子就这样安安稳稳的过,再过十年二十年,等他荣休,那时候没了官声拖累,曾经认得她的那些人也不会再认出她来,他再去寻她,她应该就没有理由再拒他。

不在乎这中间错过的有多久,因为他心中始终明了——

这个女人会是他此生唯一的归宿!

而现在,云峥偏要在他等荣休致仕的路上狠推了一把,让他终于有了提前走回她面前的理由。

从抱厦到院中,这短短百余步的距离,苏秦年含笑的眉目之间已然隐隐有了水光浮动。

男儿膝下有黄金,高居云端的苏太傅却坦然屈膝,万众瞩目之下猝然跪在了他毕生敬仰思念的女人的面前。

这膝盖落地的声音,明明在嘈杂人群里并不算明显,可依旧是振聋发聩,又仿佛是一记闷棍迎面敲在了云峥脑门。

他张了张嘴,还想再说点什么煞风景的话。

可——

一时之间,却又完全的无从说起!

而苏秦年却早就将他这个居心叵测的“大媒”抛之脑后了。

此时他眼中唯有一人。

“你想让我做到的,我都做到了。”男人抬起头,以一个虔诚仰望的视角看向面前也隐隐开始有了皱纹的朴素女人,一字一句,认真而诚挚:“自认为不算沽名钓誉,欺世盗名。为朝局民心,我都曾孤勇无畏尽心尽力的侍奉过,清白正值,无私无畏。可是荀素,我依旧走不上羽化登仙的云端之上。生于凡俗,长于凡俗,你我也都不过泯然众人,是这凡俗人世间的两个凡夫俗子。”

他自怀中掏出那封常年带在身上的旧婚书,双手呈到女人面前:“白纸黑字,当年我亲手写下的婚书,自那日起,你便是我苏秦年此生唯一的妻子,我从未犹疑放弃过。我本来是想,既然你不愿见我,那就等到我荣休致仕再去找你,你总不会还将我拒之门外。我不稀罕什么人前显贵,现在既然高处不胜寒……那便携手归家可好?”

他跪在那里,官居一品的朝廷重臣,于万众瞩目之下却丝毫也不觉得丢脸。

甚至于——

绝大多数人也都不明白,说话就说话,即使是多年亏欠,有着再多的愧疚,一个大男人,犯得着在一个女人面前行此大礼吗?

荀素站在他面前,朦胧水汽也挡住了视线。

就看现在这个场面,也许无人相信,其实在她初见甚至到送走苏秦年那时,对这个男人确实都是没什么男女之情的,甚至于后来发现有孕,又毅然决然的留下了孩子,也仅是因为她觉得那可能是她这辈子唯一一次做母亲的机会,所以没舍得,而不是因为苏秦年。

可是反而这么多年过去,她知道他曾经回头去寻过自己,又看着他一步一步认真活成了她所希望的那个模样,再加上看他一直孑然一身,猜到他还是在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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