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定亲而已,又不是成亲。”祁欢也不确定他到底能不能听得懂,也或者能听懂多少。
她再次试着去拉这孩子的手。
祁元辰仍是甩开。
祁欢不气馁,继续去拉他。
第四次的时候,他又挣扎了一下,总算脾气没那么大了。
只——
就还是一副气鼓鼓的表情瞪着她。
祁欢循循善诱的继续跟他讲道理:“我又没说现在就走,上回我们不是说好了吗?姐姐记得呢,我们约定好了的,最起码今年之内,我一定不会走的。”
她这话不说还好,说完祁元辰眼眶突然更红了。
他气哼哼的指责:“骗子!阿姊是骗子!你答应我不喜欢他的,后来你又说喜欢,你说过现在不嫁人的,你又叫他来提亲……你说话又不算数,你很快就会跟他走,我不信你!”
祁欢:……
小东西越说越激动,一整个语无伦次起来。
可他说的这些话——
偏都好像还不全是无理取闹,仔细去回忆一下,祁欢多多少少都有印象。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护短和小孩子奇葩的占有欲的原因,祁元辰对顾瞻的出现从一开始就有种叫人不可理喻的抵触。
他不说是跟顾瞻不对付,最起码在顾瞻出现的时候,他并没有表现出一般小孩子那样的恶意,捉弄他,或者陷害他,相反的,家里出事儿那阵子,他跟着顾瞻,俩人还能相处的很融洽。
可就是在祁欢和顾瞻的接触中,他就会表现出来的很排斥。
一开始的时候就义正辞严的闹脾气,勒令祁欢“不准喜欢他”,后来眼见着拦不住他二人之间的来往了,他又闹,嚷嚷着不准祁欢嫁给顾瞻。
祁欢一直都软硬兼施的给他顺毛,将他那种种作为都当成是小孩子的无理取闹。
一时的心血来潮罢了,闹完也就可以抛之脑后了。
可是现在——
她这个才还没有她腰高的弟弟,有理有据,指着她的鼻子翻旧账,骂她骗子!
连小孩子都骗,这的确是件很没品的事儿。
尤其——
祁元辰这会儿看着就快被她气哭了。
祁欢被他噎得无言以对。
姐弟两个大眼瞪小眼了许久,祁欢才伸手将他抱起来,放在旁边的凳子上。
“确实是姐姐不对。”她半跪在小东西面前,索性也就破罐破摔,不要脸到底了,摆出一副苦哈哈无可奈何的颓废表情来:“可是姐姐真的很喜欢他,想和他在一起,那该怎么办?”
祁元辰该是没想到她会这样说,眼睛不由瞪得更大,明显是一瞬间更加紧张了起来。
他张了张嘴,仿佛想说什么,最终却没有发出声音。
祁欢承认,她这是厚颜无耻的在忽悠小朋友的感情,可她的话却都是真的。
所以,话一出口,无需伪装,也变得情真意切。
她仰头,看着坐在凳子上局促的小孩子,声音缓慢而柔软:“我知道出尔反尔不对,可是喜欢一个人,这种感情是控制不了的。如果放弃了一个很喜欢很喜欢的人,我会很难过的,你也不想看到姐姐难过,是不是?”
祁元辰是个对人的情绪很敏感的孩子,接触下来,祁欢发现他是很容易与人共情的。
小孩子眼中虎视眈眈的怒意,缓缓消散了许多,神色也变得彷徨且纠结。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好像是在认真思索。
半晌,才又磕磕巴巴道:“可是……你们也不能一直在一起。”
“没有谁是可以和谁永远在一起的。”祁欢捏着他柔软的小手:“你还小,人这一辈子很长,会遇到很多很多的人,其实一个人也能过的很好,不是非得跟谁凑在一起才能走下去的。其实只要爹娘都好好的陪在我们身边,只要阿辰好好的,我们一家人在一起,也能过的很好。可是小东西啊,有些人一旦遇见了,不一起作伴走过一程,一旦错过了,是会遗憾的。”
祁元辰抿了抿唇,不说话。
祁欢摸摸他的脑袋,突然问:“你很喜欢跟乔家的樾姐儿一起玩,是不是?”
小孩子长长的睫毛突然剧烈一个颤抖。
下一刻,他猛地抬起头来。
这一刻,他那双眼睛亮得出奇,眼中甚至闪过一丝掩饰不住的惊慌。
却——
不像是单纯的羞赧。
祁欢于是就觉得做小孩子真好。
喜欢谁,也不必羞于启齿,所有的爱憎都可以坦荡明了,而不需要像是成年人那样去权衡利弊得失。
她唇角扯出一个笑。
她并不想吓唬这个孩子,只是想要他推己及人,明白一些道理和感受。
于是,就将那小东西揽入怀中抱了抱:“如果我们不让你再你和樾姐儿一起玩,也不准你以后再去找她了,你也会很难过的,是不是?”
祁元辰于是沉闷半晌,没再说话。
他一个人跑来自己这边,祁欢猜测刘妈妈和杨氏他们应该都不知道。
未免引起骚乱,安抚住他的情绪之后,祁欢便牵着祁元辰,将他送回了安雪堂去。
杨氏还在前院忙着清点顾家送来的礼物,入库。
刘妈妈带着人已经把整个安雪堂都翻了一遍,正准备多叫点人去花园里找,急得一脑门汗。
“我的小祖宗!”看见祁欢牵他出现,刘妈妈激动之余差点当场哭出来。
却也不敢责难,并且祁元辰还不愿意让她们随便抱,刘妈妈只拉着他的手一个劲儿念叨:“去大小姐那怎么也不说一声,您可把老奴的魂儿都给吓没了。”
祁元辰情绪不高,依旧闷声不说话。
祁欢笑道:“这事儿就不用跟母亲说了,他就是有点闹别扭。”
又安抚了刘妈妈几句,她就又回了春雨斋。
只是被祁元辰这么一闹,头也不疼了,更没了困意,索性搬出她的工具箱,坐着撸簪。
她这边窝在家里,岁月静好,街头巷尾,顾、祁两家结亲的消息却不胫而走,一天之内传遍了全京城。
晚间,秦颂下了衙门回家。
一家人坐着吃饭时秦太夫人也忍不住感慨:“祁家的到底是和平国公府定了亲。”
秦颂捏着筷子的手,手指微微一紧。
并不明显的一个动作,秦硕却紧张的立刻停了扒饭的动作,径直朝他看过去。
秦颂脸上其实没什么太特别的表情,就是一贯的严肃冷硬。
手指顿了一下,继续若无其事的埋头吃饭。
这件事,他下午就知道了。
祁家攀上这样一门亲,自然惹得无数人眼热嫉妒,与此同时,却有更多人的恭维和溜须拍马,各大衙门今日都在议论这事儿,热闹的紧。
可是他听见了又能如何?
只能是充耳不闻。
秦太夫人并未察觉两个儿子的情绪有异,还在兀自说着:“也得亏是这事儿出的突然,若是提前造势起来,祁家少不得要大摆宴席,届时帖子送过来,可就成了烫手的山芋。去了吧,就是给人当笑话和活靶子的,不去……又只会叫人觉得是我们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