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文景看在眼里,不禁怔了怔,再想到屋子里病得起不来身的杨氏,竟又莫名的悲从中来。
“父亲是刚从衙门回来吗?我们正在用饭,您要不要一起?”祁欢客客气气的问他。
她是早过了需要父爱呵护的年纪了,并且对自己这个便宜爹没感情,可是祁元辰还小,又是个男孩子,想想成天叫他跟着自己和杨氏在一起,对他其实也不好,便想他若是愿意,就叫他多和祁文景亲近亲近。
以她的标准来看,祁文景自然算不得一个合格的丈夫和父亲,可说到底,他就只是软弱无能了一些,并算不上罪大恶极。
祁文景走过来。
看着她规矩又疏离的态度,只抬手摸了摸儿子的发顶,勉强挤出一个力不从心的微笑来:“这几天衙门缺人手,我就是回来看一眼,一会儿还得走。”
他正视祁欢,又嘱咐:“好生照料你母亲。”
多余的话,也不是没有,只是……
好像也没有说的必要。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在杨氏这里就成了个可有可无的人,甚至于——
最近有时候他还会觉得自己来了这里,与他们母子三人之间是格格不入的。
本来想说“有事去衙门叫我”,可话到嘴边,自己就先觉得多此一举,也便咽了下去。
祁欢对他本就没什么要求,所以也不挑他的毛病,只顺从点头:“好。”
祁文景便索然无味的走了。
因着杨氏病在床上,祁欢怕祁元辰受影响,晚间就在安雪堂这边一直带着他,一直到把他哄睡了,自己又进屋去看了杨氏一趟,这才回的春雨斋休息。
之后两天,亦是如此。
杨氏称病,卧床不起,栖霞园里里外外的事都是祁欢在帮着打理,如此一来,二房那边就算再怨念,终究也不好在这个时候过来追着她要说法。
于是——
祁元旭和祁元铭那事儿,暂时也便搁置了。
待到第三天,祁欢早上过来照顾杨氏用早饭,见她气色稍见着比前两天好些了,便想张罗一下带她去同济医馆。
结果,她这边还没吩咐下去,门房却带了帖子来,说是武成侯夫人听说杨氏病了,前来探病。
杨氏上回去秦家,是秦颂母子两人与她一起对话,谈的事情。
虽然他家如今是秦颂主事,但祁欢和秦硕的婚约尚在,祁欢却私底下与人有了首尾,武成侯夫人虽是全程没怎么说话,脸色却着实是难看。
这——
便已经等于两家交恶了。
现在说她来探病?
自然,只是个借口罢了。
祁欢与杨氏互相对视一眼,彼此心中都有数。
杨氏立刻打起精神来,挣扎着要下床:“扶我起来,给我更衣梳妆。”
祁欢抿唇略微斟酌,又问那婆子:“是武成侯夫人一个人来的吗?”
那婆子道:“是小侯爷陪着一道儿来的,奴婢刚有些犯愁,这会儿大白日上的,侯爷和世子他们都不在府里……但好在他们是来探病的。”
杨氏生病,探病也轮不到秦颂一个外男过来探。
但好在他在杨氏这里也算是个晚辈,既然自家的爷儿们主子都不在,那么将他和武成侯夫人一起请过来也行。
至多就是将他招待在花厅喝茶,不叫进屋里就好。
杨氏料定秦颂此来,事情必有定论,自然是不会拘泥于这等细节,当即便道:“既然是来探病的,那……”
“那就请武成侯夫人过来同母亲说说话。”祁欢抢过她的话茬,直接吩咐那婆子,“母亲近来一脸病容,也不方便见外男,你请秦小侯爷在外院厅上喝茶,稍后我自会前去解释赔罪。”
祁文景不在,又不是什么游园宴会的场合,确实——
秦颂还是不来后院最好。
那婆子对此深以为然:“是。”
打发了她走,祁欢回头看杨氏,杨氏眉头早已经拧成了疙瘩:“你的事,如今他家庞氏已然做不得主。秦颂那小子特意选了这个时辰过来,就是料定了家里男丁都不在,他是来与我谈事情的。”
祁欢唇角微微扬起一个微笑,却是一副处变不惊的神态。
她亲自过去,扶着杨氏起身,给她套上绣鞋,扶她下床,语气温和又冷静:“双方的条件你们上次不都开好了,可是谈生意这个事儿,也是要讲究气势的,母亲你如今一脸病容,省得他趁火打劫,又再坐地起价。您就只管在这和武成侯夫人喝茶聊聊天,秦小侯爷那里,我自己过去和他谈。”
第081章 见他,还要换衣裳?
“这怎么行?”杨氏自然反对。
祁欢跟她说的庄子上那件事,她是连云娘子这样的心腹都没告诉的。
事关女儿清白,这事儿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泄露的风险。
此时,她话才出口,刚好桂月带着个小丫头进来送洗好的衣裳,她便立刻打住。
等她们把衣裳放好,方才吩咐:“你们都下去,准备好茶水点心,再叫云娘子带人过来,替我更衣梳妆。”
“是,夫人。”桂月应诺一声,带着小丫头往外走。
祁欢明白杨氏的顾虑。
在此事上,她自己也一样谨慎,就又嘱咐了句:“房门带上,母亲如今吹不得风。”
两个丫头关了门出去。
杨氏紧紧抓着祁欢的手。
虽然照祁欢的说法,那件事是秦颂单方面误会了,可即便如此,现在秦颂既然认定了她名节有污,势必心中是会有些成见和看法的,即使现在双方即将达成合作契约,他不再当面拿着此事刁难,可……
让祁欢和他直接去见面,那对祁欢这样的小姑娘而言也是一件极难堪的事。
杨氏自是不肯叫女儿去受这份侮辱与折磨。
她才要阻止,祁欢已经抢先开口道:“按常理来说,我与秦二公子退婚一事,由武成侯夫人前来与母亲交涉便已足够。秦小侯爷到底是个大男人,并且还是秦家真正的一家之主,他的身份太过敏感,若是特意请了他来后宅与母亲见面……回头等祖父他们回来,就一定会引起他们的警觉,并且横加揣测。”
杨氏嘴唇动了动,却被她这话给堵了嘴。
祁欢继续安抚她:“祖父一旦恼羞成怒,会做出什么事来,咱们谁都不知道,所以能避的话咱们就还是尽量先避着他一些吧,好歹也给秦家和咱们自己多一点时间,把手上事务交接好,那么以后纵然祖父发现了真相,木已成舟,他便只有干瞪眼的份儿。”
祁欢的逻辑思维不差。
杨氏心中认同,也清楚她的顾虑都是对的。
只是——
她仍过不了自己心里那个坎儿。
“你一个小姑娘……”
祁欢唇角始终挂着淡淡的笑,那形容举止间有一种处变不惊的淡然:“女儿长大了,总不能一直躲在母亲的羽翼之下,由您出面庇佑。这次我去见秦小侯爷,事情由我出面和他谈,咱们府上人多,各方眼线也多,纵然知道我去见过他,也不会往更深处琢磨。最多也就只会以为我是心中不忿,去找他厮闹理论的。”